那场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北境夏天,大雨皆是如此。
白泽负剑上山,没有刻意去找元方。他修的是御剑,第一步是举重若轻。若白泽所料不错,他的修剑之路,先砍柴,再学一剑刺柳,不动真气而能无锋剑至,齐穿九叶。
白泽不同,虽也砍柴,却是以无锋剑气,一剑断木。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无锋之剑,也有可断十年木之剑气吗?”后山密林,白泽听群鸟脆鸣,思量良久,然后挑了一棵三人合抱的悬铃木,砍将起来。
“不管了,要想断木,需先知此剑剑气为何。空想无益,且先试剑!”白泽手上运力,一剑斩出,却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柳剑差点脱手而出。
反观悬铃木,却只破了点皮。
“果然没这么简单。”白泽叹了口气,却不气馁,仍旧兀自砍柴,只闻“咄咄”之声不绝于耳,群鸟也因此震飞而起,喳喳乱叫。
一连数日,白泽都是上山砍柴一个时辰。因为他和元方上山时间不同,所以没有相遇。
直到第五天,白泽正挥剑砍柴,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正是元方。
四目相对,元方奇道:“你也砍柴?”
“嗯。”白泽看见陈元方,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收剑而立,甩了甩麻木的右手,问:“你砍得怎么样了?”
“唔,昨天刚断一木。”陈元方说,看着白泽所砍树木剑痕已有四指深,赞道:“白泽,你选的这棵悬铃木,在整座后山,其木质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坚硬了。我看你应该没砍几天吧?剑痕还是新的,就已经砍这么深了,真是厉害!”
“我也没办法,我天生神力,寻常树木对我来说并算不得困难。”白泽耸肩,席地而坐,随手摘了身边的覆盆子吃了起来,道:“只是这无锋之剑,砍起柴来,当真不易。”
元方见状,也坐了下来,顺手摘着酸甜的覆盆子吃了起来,叹了口气,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松岗边,目睹你师父一剑平山岗吗?”
“记得,怎么了?”白泽问。
“当时你师傅说,”陈元方摸着手中的无锋柳剑,道:“下剑杀人,中剑聚气,上剑凝意,至剑唯心。我就在想,我手中的剑虽然确实无锋,可我要是想抵达剑道巅峰,那么我心中的剑,难道也要像手中剑一样,无刃无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白泽怔然良久,大笑起来,一把抱住陈元方的双肩,摇将道:“哈哈!谁说你天资愚钝的?我看你分明是大智若愚!说得好!元方,手中剑可无锋,可心中剑,当锐不可挡!”
说罢,他拔剑一斩,奋力劈向身旁的悬铃木。
只听“铎”的一声,柳剑登时深入硬木三分之一,切口平整,丝毫不像之前那样毛毛糙糙!
“啊!?”陈元方被白泽突然一剑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看着白泽一剑之威,瞠目结舌。
柳剑脱手,死死卡在悬铃木中。
白泽只觉虎口钻心疼痛,一看,原来手掌皮肤开裂,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的右手此刻鲜血淋漓!
“你受伤了?”陈元方撕下一截衣服,为白泽包扎伤口,埋怨道:“即使有所感悟,也不能如此莽撞啊!你看你,把手伤的这般严重,看来三天之内,你都不能上山砍柴了……”
一边说,一边细心将白泽伤口包扎妥当。
“无妨,无法一剑断木,只因我气力不足。待我破苦海三重天,我再来这里取剑,然后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一剑斩断十年木!”白泽满不在乎,可一低头,看见元方兄长般对他仔细的照顾,忽然心里如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好兄弟!”白泽看着陈元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朝一日,我们一定看遍九州天下,让天下所有的人,都记住我们的名字!”
“好!”陈元方重重点头,也拍着白泽的肩膀,眼神坚定:“你若要成剑仙,我就当剑圣!我们一起,看遍九州天下!”
北境小小的河阳城境,柳庄后山,树林之间,两个年少的少年,就这么,立下了一生之盟!
天道险阻,可不知者无畏。少年之约,真正能实现的,又有几个呢?
“这覆盆子着实酸甜可口!”陈元方咧嘴一笑,爽朗气息扑面而来,蹲下身,摘了许多,兜在衣服上,说:“摘些回去,带给师傅他们和彩云妹妹尝尝。”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些日子,吃了许多小姐姐亲手送来的葱花饼,没有表示,心里难免过意不去。”白泽想起小姑娘可爱的笑脸,哈哈一笑,说:“你摘些覆盆子,那我要去山下抓鱼!今天中午,我们何不相约一起,在山下水潭边,来一次野餐?”
“有趣!有趣!”陈元方也笑了起来,说:“可惜土根和二蛋家里管的严,否则可以叫来一起。这样,你我分头行动,你烤鱼,我回家叫彩云妹妹,顺便从家里带些盐巴!”
“快去快回!”白泽说,不再多言,奔下山去,抓鱼生火。
不多时,白泽把抓来的五六条鱼处理干净,火也生好,把鱼穿上,烤着,就等陈元方和彩云过来。
“好你个小神仙,算你有点良心,知道跟元方哥哥偷吃好吃的,叫上我!”不一会儿,两人赶到,因为一路小跑,彩云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
“你又叫我小神仙,那我可就不愿意啦!”白泽笑嘻嘻的,说:“我以后不叫你小姐姐啦,我要叫你小仙女,怎么样?”
“小神仙,小仙女,哈哈!”陈元方把带来的东西往满是卵石的地上一放,问:“那我叫什么?”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嘛……”白泽笑得蔫儿坏,看了看彩云,又看了看元方,说:“你就叫——”
“叫什么叫什么?”彩云好奇追问,又蹦又跳的。
“叫——”白泽吊足了胃口,开玩笑说:“就叫仙女相公!哈哈哈……”
“好你个白泽,竟然取笑我,看我不打你!”彩云气得哇哇大叫,狠狠地敲了敲白泽的脑瓜。
白泽吃痛,一边叫饶命,一边拔腿就跑,边跑边喊:“相公救我!!”
“啊啊啊,气死我啦!”彩云抓狂,恨不得撕了白泽的嘴,一把薅住他,把他推到水潭里,自己也栽了进去,滚在一起。
“别打啦,别打啦!”元方这才反应过来,耳尖泛红,赶忙跑去劝架,却不料被白泽暗地里一绊,也一头栽进水潭。
“白泽,你!”陈元方蒙圈了,他一个劝架的,怎么也被下黑手了?
“你什么你?”白泽捧了把水就往元方脸上乎,然后又挑衅彩云:“来呀小仙女,被我欺负可别哭哟~”
彩云气得牙痒,和陈元方对视一眼,都各自点头。
白泽觉得不妙,刚要溜之大吉,已经被陈元方一个饿虎扑食摁倒在水潭里,“白泽,你完蛋啦!”
“住手!听我一言!”白泽叫饶。
“现在知道怕了,晚啦!”彩云气呼呼地捧起清凉的潭水,就往白泽脸上乎。
三人闹成一团,你追我赶,笑声回荡山下,群鸟喳喳。
玩累了,都爬上岸,大字型躺在大青石上,晒着太阳,大口喘气。
忽然间,白泽想起什么,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糟了,我的鱼!”只见火堆旁,哪里还有什么鱼,只剩下黑乎乎的焦炭。
“完蛋,只能饿肚子啦!”彩云说。
“没事,白泽抓鱼手艺好着呢。”陈元方说,“我们等等,很快他就能把鱼烤好,对吧?”
“那是当然!”白泽得意地昂首挺胸。
时如流水,转瞬一季时间过去。长夏的燥热,逐渐被凉秋取代。
这一日,白泽照例在后山修行,盘膝打坐,练气入体,壮大纯阳气海。
忽然,白泽只听丹田气海“嗡”的一震,仿佛某道屏障被突破,体内真元顿时再度扩充,如后山一般大小。
“呼——”白泽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浊气,看向已逐见萧条的后山,蓦然起身,握拳,“苦海三重天,成了!接下来……就是一剑断木了。”
白泽一跃而起,身形已在三丈之外,兔起鹘落,直奔上山,找到之前一剑被卡在悬铃木中的柳剑,用力一把,剑出树动。
“十年悬铃木。”白泽看着眼前三人合围的树木,凝神,吐息,一剑斩出!
“锵!”
剑声呼啸,隐隐一道清光附在柳剑之上,随着白泽一剑斩出,赫然轻松将悬铃木拦腰斩断!
“切口平滑。”白泽眼看巨树倒下,抚摸断木纹理,淡然一笑,道:“成了!”
柳庄,村长院子里,谢玄一听脚步声匆匆而来,淡笑落子,道:“看来,三月时间,他果然没有夸下海口,已经做到无锋剑斩十年木了。”
“小友当真天纵奇才。”柳灵终于对白泽种种恐怖行径见怪不怪,平常心对待了,“只是道尊,你打算何时交待小友寻找灵药?”
“宜早不宜迟。”谢玄说,喝了口酒,“不日启程,前往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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