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听罢黄缨所言,心知她许是看见了灵舟上两人并肩而立的画面,心里虽觉得没必要解释,可到底受不了黄缨摆出那么一幅委屈巴巴的模样,说道:“你不必多想,我跟卢凝仙子不过顺路而已。”
“这声仙子叫的多动听啊。”黄缨负气道,“萍水相逢都叫上人家仙子呢,怎么没听你叫我一声仙子听听?”
白泽心里忽生不喜。
往日黄缨虽然也多有逾举行为,可到底是有分寸,不似今日这般无理取闹。
黄缨眼见白泽目光深沉,眼波流转,隐隐有泪光浮现,双手环抱,扭头就走,哽咽道:“左右是我倒霉,非得被族里的长老派来引诱你,半路上又被那个臭道士抓住三番五次地威胁,折辱。如今好啦,偷鸡不成蚀把米,在你面前脸都丢完了,我看我不如就死在这秘境当中算了,你来救我做什么!”
白泽眼见黄缨玉肩耸动,心知那妖女多半是背过身去落泪,心里一想,或许是绝世做的的确过分了些,顿时又压下心里的烦躁,出言道:“好了,你不要生气。我心中已有红颜,你不知晓,不是你的错。”
哪知白泽此话一出,当真是越描越黑,黄缨越走越快,啜泣起来,声音闷闷的,惹人心疼,说道:“是啦,想来你和那天妖圣子都中意的人,自然是天人之姿。我一个没皮没脸的老妖婆,没有一点儿礼义廉耻,你当然是打心底瞧不起的。那你怎么不一剑杀了我,也好过我左右为难,白受煎熬……”
白泽只觉头大,眉心隆起,心里把风族洞天那帮老妖怪挨个问候一遍,紧着脚步追了上去,说道:“天大地大,若是你在风族洞天觉得委屈,走了便是,何必……”
白泽话还没说完,黄缨猛地驻足,蓦然回首,梨花带雨的模样让那道袍修士一时间怔住,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愧疚,转念又暗道美色误人,也跟着停下脚步,进退两难。
“公子说的轻巧,离开风族洞天,是天大地大,可哪里又有我的容身之处呢?”黄缨说道。
白泽只觉接不上话,沉默起来。
他虽自幼无家可归,和谢玄云游北境时天当被,地方床。可这些年在云海仙门,虽然也有糟心事,可毕竟心里已经把坐忘峰当作了归途。
如果说他白泽在云海仙门受了委屈,便从此离开坐忘峰,他自问也做不到。
真是不说也错,说了还错。
白泽心里郁闷。
黄缨眼见白泽不说话了,面容哀戚,扭头就走。白泽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密林,混沌天光透过顶上繁密枝叶,在林间洒下一束又一束尘影迷离的光柱,并着林间雾霭,如同幽深画卷。
“这林间雾气有瘴毒,你把这颗丹药吃了,能破除瘴毒影响。”白泽没话找话,他体内的先天纯阳真元极其刚猛,寻常毒素根本不能沾染。
“不必了,毒死我正好。”黄缨赌气道。
白泽又陷入沉默。
又过了片刻,白泽听见潺潺流水自耳边响起,穿过最后的密林,天光将眼前景象照得分明,只见幽篁丛丛,一条山涧似银蛇从山上来,在低洼处汇聚成一潭清水,全石为底,水中游鱼清晰可见。
白泽莫名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眼熟。
“你还跟着我干嘛?”黄缨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白泽没反应过来。
“那你就看着吧。”黄缨说罢,解开腰间丝带,衣裙登时滑落肩头,白泽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在衣裙落地前别开视线,然后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落水声。
“你既然要在这里沐浴更衣,那我就在附近等你。”白泽说道,“这处岛屿给我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黄缨闷声不吭,只闻水声哗啦。
白泽心里叹气,打算在四处走走。
也不知卢凝那边是否顺利。
思虑间,白泽绕过水潭,不知不觉,来到那片竹林。
海风阵阵,摇晃竹林发出簌簌声响,抚慰凡心。白泽深吸一口气,林间竹叶清香缓解了心中烦躁,解下腰间葫芦,满饮一口烈酒,顿时灵台清明,只觉畅快。
恰在此时,竹林深处,忽然传来悠扬琴曲,声律谐美,颇为动听。白泽情不自禁,不知何人竟然在这竹林深处抚琴,下意识便寻着琴声走去。
不多时,琴声渐近。
白泽依稀看见不远处,有一方空地,青石婉约,其上正有一人翩然抚琴。竹林清风抚弄伊人柔软的青丝,那女子裙裳典雅,素手在膝上古琴奏出清越之音,令人沉醉。
白泽不由地放慢脚步,靠近时,发现那女子虽然是背对着他,可那道绝美的身影,却让他如此熟悉,牵动心神。
白泽登时愣住,看见那女子膝上古琴露出的一角,仿佛被火烧过一般,袒露焦色,神色猛然一变。
名琴焦尾。
白泽漆黑的眼底开始酝酿风暴。
那把琴,如果北境没有第二把,如今便只在一个人手里。
那个人,便是余幼薇。
因为这把琴,是白泽亲眼所见,由慕辰亲手送给余幼薇的!
当此时,琴曲终焉。
“你是何人?”白泽压低声音,质问道。
“昆仑一别,公子已经忘却妾身了吗?”那女子并不回头,纤纤玉指搭在琴弦上,声音婉转,“这一曲‘凤求凰’,公子可还记得?”
白泽内心震惊,一时间竟然面露犹疑,吃不准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余幼薇。
那女子旋即起身,落落回首,只见那张脸不是余幼薇又是何人?!白泽眼见女子那双眼眸有如琉璃一般殷红,如此颜色,定然不是她的分身。
“你怎会在此?”白泽心中警惕,愈发觉得不对,神识一震,可四周景象并未发生改变,心中疑惑,这竟然不是幻境?
莫非眼前之人,的确就是余幼薇?
当此时,那女子缓步朝着白泽走来,眉目深邃,说道:“公子说要娶妾身为妻,如今却拈花惹草起来,不知要作何解释?”
白泽眯起双眼,心中忽然想起魂海当中的菩提子,眼前种种,是真实存在还是幻境,此等至宝,必然能够分晓。
眼见余幼薇步步紧逼,白泽心念一动,魂海之中,菩提子猛然绽放炽烈金光,其中梵文佛语激烈涌动,那道袍少年双目金光狞亮,死死盯着眼前之人,只见那女子在金光映照之下,终于显化原形,竟是一团迷蒙雾气!
白泽心中杀意顿起,白鲸剑气长鸣,毫不犹豫,一剑洞穿那女子的心口!
“嗤。”
余幼薇被白鲸贯穿的心口没有流出一滴血,伸手握住通灵飞剑,语气哀愁道:“公子好狠毒的心,竟然要杀了妾身吗?”
“妖祟胆敢坏我道心?找死!”白泽体内雷劲奔腾,顺着白鲸剑身,将眼前那女子的躯体轰然瓦解。
只见一团雾气四散开来,又飞速凝聚,其中传出稚嫩的声音:“好讨厌的气息……嗯,你竟然能看破我的幻境,真是让人惊讶。”
白泽心中吃惊,雷法竟然没有将那妖祟抹杀。
“只是,恐怕你哪位美娇娘,可要吃些苦头了。哈哈哈。”那雾气继续道,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白泽脸色难看,当即就要折返水潭。
然而那雾气并不给他机会,竹林深处一时间地动山摇,先前李代桃僵逃走的树妖竟然从地底钻出,压倒一片竹林,藤蔓虬结之间,白泽定睛看去,只见黄缨双手手腕上被绑着玄青藤蔓,正被那树妖吊在身前,眉眼低垂,匆匆穿上的衣裙上多有血痕,滴落着未干的水渍。
白泽暗自咬牙。
黄缨已然陷入昏迷,看身上的伤痕,俨然是和那树妖经历了一番缠斗。然而如此动静,他竟然没能察觉分毫!
懊恼之下,白泽又觉不对,魂海当中那菩提子再度绽放神光。这一刻,那树妖藤蔓绑缚吊起的女子,哪里还是什么黄缨,分明就是流霞洞天卢凝仙子!
“嘶……”
白泽倒吸一口凉气。
这妖邪竟有如此能耐!?
白泽心中惊骇,虽然最初和黄缨接触时,他就隐隐觉得眼前的妖族女子有些不对劲,可她口中说出的事情,却是只有两人知晓。
当时黄缨所言,若是出自卢凝之口,如何不让人毛骨悚然?
是黄缨也在这座岛上,已然被这妖祟杀害读取记忆,还是这诡谲雾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翻看了自己的记忆!?
白泽一时间只觉汗毛倒立。
“哎呀,又被你看穿啦。”那雾气娇声道,“唉,真是无趣。截江真人……”那妖祟语气中满是戏谑,竟然有知晓白泽真正身份的意味,“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白泽默然不语,思量对策。
“我这里,有两个梦。一个是美梦,一个是噩梦。”那雾气笑道,“美梦令人沉醉,噩梦夺人性命。你选择其中一个,另一个,给这位美人儿。如何?”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白泽说道。
“当然没有。”那雾气笑道,“因为你拒绝,我不仅会杀了这位美人儿,黄缨,也会死。”
……
记住暖酒小说地址:nn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