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好消息,东都传来消息,中元节后,殿下就能回府了。”女孩儿蹦蹦跳跳的跑进来喊道:然而,正在批阅教案的郑娘子,眼神却是变得唏嘘起来道:“中元节就要到了么,十一年了。”
作为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日子,中元节又称中秋节,正是阖家团圆拜月祈福之日;只是对于她来说经历了庭掖中,谨小慎微又平淡无奇的九个年头之后,迎来了改变的第二个中元节,似乎别具特色。
不仅仅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断绝了与大兄及家门的往来;同样还因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将会有一位超脱于时间长河的狸奴仙人,陪伴着她们母女一起度过;这又是何等的幸甚至哉和难得啊!
随着太子李弘即将归来的消息,还有一份专程从东都送来的,最新版本的《起居别录》副本,显然是太子李弘得知了江畋回归的消息,而专程命人加急送回来的;以为提供最近些日子的实时近况。
首先就是去年年底,最后的波斯王子卑路斯来朝事件。卑路斯也算是一位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了,他本是是波斯萨珊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亚兹德盖尔德三世(伊嗣俟)的第三个儿子,仅存的血脉。
作为最后的沙汗沙(万王之王),伊嗣俟也是个典型倒霉催的可怜人。在他继位前的两年内,随着萨珊王朝最后一位雄主库思老二世去世,两个女儿普兰和阿米特争位内乱,连续换了十二任主君。
结果就是王族和大小贵族,在自相残杀的内斗中相继凋零。等到王族中硕果仅存的伊嗣俟,按照继承顺序被拥立时已无力回天。波斯首都泰西封和塞琉西亚已被大食贡献,仅存的军队也屡战皆败,
伊嗣俟只能带着王族和宫廷人员一路东撤,逃往伊朗东部边境木鹿。在这里依靠残存臣民的支持,建立了仅仅存在七年的小朝廷;然后就迎来昔日波斯的诸侯贵族,却改宗大食天方教的附庸联军。
公元651年秋,伊嗣俟率领的波斯残军在阿姆河战败。退回木鹿(Merv)城的伊嗣俟也被叛臣刺杀后,萨珊王朝随之灭亡。但他在逃亡期间,曾经派出使者向唐太宗求援,作为使者的卑路斯因此幸免。
因此他与幸存的兄长阿罗瀚,一起收拢四散的萨珊遗族,退往吐火罗(北阿富汗)继续抵抗。同时也被唐朝册封为波斯都督府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都督。但经历更加传奇的则是他长兄阿罗瀚。
阿罗憾,又称“瓦赫兰”、“亚伯拉罕”、“巴赫拉姆”等;为古代传说神通广大的英雄。在祆教经典《赞德·瓦赫兰·耶斯恩》中,千年之末会有名为瓦赫兰的英雄降生,帮助救世主乌希达尔。
在吐火罗的栖身其间,他将波斯王统让给了弟弟卑路斯,而自己以波斯大酋长的身份入朝觐见。被高宗任命为右领使将军,紧接着又担任拂林国(东罗马帝国)诸藩招慰大使,奉命出使东罗马帝国。
其目的是联合东罗马,共同抗击崛起之势的阿拔斯王朝/黑衣大食。因此,阿罗瀚沿着隋代裴矩《西域图记》所记载的北路西行;历经数年才抵达了东罗马帝国;并见到了当代在位的君士坦丁二世。
而这时正逢东罗马迁都意大利半岛期间,作为君士坦丁大帝之子的君士坦丁二世,刚刚从与共治帝国的兄弟们,分裂和内战中获得皇位;因此无心东顾;反与阿拔斯王朝秘密达成某种暂时的和议。
因此,阿罗瀚只能无功而返,作为外交出使的最大成果,就是以东土大唐使者的身份,见证了东、西罗马帝国的重新分界。因此,他带着大秦使团从海路回国之后,就隐居在了修善坊的波斯宅中。
相比之下,身在吐火罗的卑路斯,因为得到当地(大月氏都督府)的部落酋长支援和庇护,继续招揽和吸纳不愿受大食统治的波斯遗民,坚持奋战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度反攻回吐火罗境内又兵败。
相比同时代的另一位传奇人物,同样被一路追杀的伍麦叶王朝最后王族成员,却成功逃到北非又以此为跳板,收服伊比利亚半岛遗民,建立科尔多瓦王朝的古莱氏族之鹰拉赫曼,他无疑是悲剧性。
可以说毕生都在为波斯复国奔走转战,虽然在黑衣大食及其附庸的追击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却总是百折不挠的一次次逃出生天,又一次次的卷土重来;最后,他只能一路向东退如河中之地。
身边也只剩下数千帐的追随部众;因此这次前来寻求复国的外援,也是他最后的努力。长达三十年的追逐征战和逃亡,让他从十五六岁的王族少年,过早变成了头发霜白的老人;也耗尽了精力。/
因此在入唐两年后,他就在洛阳的波斯蕃坊去世,葬于洛阳北邙山上;数年后,他的儿子王孙泥涅师成年,带着族人重返河中之地,参与到当地抵抗大食的战争,一直坚持到中宗(709)景龙年间。
然后,才在当地最后的抵抗据点崩溃之后,重新入朝授左威卫将军。最终病死于长安就此泯然于史册;可以说,这一家子毕生都在为复国,奋斗到死的故事;可比什么北燕的慕容复之流励志多了。/apk/
其后代滞留中亚地区,仍被唐朝视为波斯王。据《册府元龟》记载,在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仍不断有“波斯王”遣使来朝。在天宝五年(746),其王忽鲁汗遣使入朝,封为归信王。
曾向唐朝献“千年枣(波斯枣即枣椰)”。史载“又有陀拔斯单者(意译山地),或曰陀拔萨惮。其国三面阻山,北濒小海。居婆(应为“娑”)里城,世为波斯东大将。波斯灭,不肯臣大食。”
不过在这个时空里,历史的轨迹似乎除了一点点小小的偏差;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起码要等到四年后的调露元年(679年)。唐高宗派吏部侍郎裴行俭,率兵护送泥涅师返国,并重建波斯都督府。
然而,在护送至安西碎叶城时,因唐军将士骚动不再前行,只能让他独自率部回到吐火罗。为对朝廷有个交代,裴行俭顺手奇袭活捉了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亲附吐蕃的监国吐屯李遮匐。
但在这个时空,这场假道伐虢式的战役,似乎有可能提前发生了;因为在半个月前的朝会上,居然有鸿胪少卿崔玄伟主动提出,派兵护送卑路斯回国,以为巩固安西四镇,并招抚河中诸国的建议;
主要的原因,还是重新收复的安西四镇,除了内附称臣的于阗国之外,其他大部分地方尚且还不稳固;有大量后突厥政权的残余,游牧在广大沙漠绿洲与草原隔壁之间,像是墙头草一般朝夕摇摆。
因此,越往葱岭(帕米尔高原)方向,唐军的控制和影响力就越发的有限;尤其是最西北端的碎叶镇(今吉尔吉斯坦的托克马克附近)境内,唐军能够控制的就是碎叶城及周边十几座戍垒、烽燧。
这还是依靠了城内的汉家移民后代(比如李白的先人),以及部分的归化人和附庸部族的支持;这才初步站稳了脚跟。但也无力再扩张和主动进取什么,而只能以有限的兵力,保持现状待援而已。
但是,之前西京诸位宰相的上书,多多少少的影响了这个历史节点;或者说,是在那份关于安西四镇,可能潜在商贸和税收之利的附录当中;通过一系列报表所推算和规划出的上百万缗预期收益。
实在是踏过令人眼红耳热了。哪怕高宗只是象征性的赐绢,嘉奖了这些辅佐太子监国,而不忘体察君心、忠于国事的表现,就在没有任何下文了;但私底下却隐隐掀起一股了解和关切安西的风潮。
其中尤以宗室外戚、勋贵将门居多;显然其中诸多常年往来的资深豪商,以巧妙的现身说法,证明唐绢一匹在河中翻价十倍,在遥远泰西列国更是价比等重金银;也让财帛之利过于撩动人心之故。
但是,作为大唐朝堂上的君臣们,固然不方便居中言利;但是作为这些与国同休、累世富贵的显赫家门,就完全没有这种忌讳和避嫌了。更妙的是其中还得到了,来自在唐昭武九姓的响应和呼声。
所谓的昭武九姓,当然不是指单纯的九个国家,而是指乌浒水和药杀水之间,所谓的河中之地长期存在,诸多林立的地方势力/中小国度的总称;其中既有绿洲城邦,也有游牧势力,更有半耕半牧。
但他们统一的特征和擅长,就是依靠横贯东西的丝绸之路,而兴衰起伏、更替往复;因此在与中原王朝的交往过程中,依照熟悉程度和影响力多寡,从中选出九个较大国度,将其统称为昭武九姓。
就是按入朝中土后的命名习惯,分为康、安、曹、史、米、何、石、火寻、戊地九个姓氏;长期存在有康、安、曹、史、米、何、小安、东曹、中曹、那色波、穆、漕、毕、钹汗、乌那曷十数国。
而这些来自河中的昭武九姓,在中土还有另一个统称:粟特人;也是长期活跃在丝绸之路东段上,诸多商业族群的源流;其中很多人都因此归化大唐。后世的安禄山、史思明之流,皆是源自于此。
但相比后世闹得人憎鬼厌,却依靠给教会和贵族干脏活,而顽强延续的包皮佬;粟特人更像是一个地理概念(索格底亚那),由历代被逐出东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制造民族大迁徙后剩下的大杂烩。
因此,类比于历史上绝大部分时期的印度,就是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所描述的信德河流域——月落之地。因此堪称民族宗教的大熔炉,既有东传的祆教、景教和摩尼教,也有北上的佛教、
而这一次在卑路斯的复国行动中,居然就有这些粟特人的推动和赞助。其中道理也很简单,相对于来自高原上的险恶之地,统治手段粗暴蛮横的吐蕃人,还是世代打交道的中土天朝更加符合利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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