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立场?
不得不说,胡麻听到了李家老太太的话,先是觉得有些诡奇,听到了后来,甚至感觉像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一心想要成仙的十姓,居然会与逐天命,屠太岁的人一个立场?
若真如此,行事何必如此艰难?
只不过,纵是心间觉得离奇,但此番逼着李家人现身相见,一是问罪,二是斗法,以定镇物归属。
她既开了这个口,胡麻便也要多听听了。
而李老夫人,似乎也知道自己骤然说出了这等话来,难以取信于人,苦笑了一声:“老身不敢妄言,所说皆是真话。”
“而且,不瞒大先生讲,老身此番前来,本也有认罪之心,这神赐王,确实是李家扶起来的,但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却也原非李家所愿,甚至,只觉得此人头疼了。”
“唉,若不是这么大一个把柄,被赵家抓住了,李家也不必被迫第一个来与你见话。”
“只是,第一个便第一个吧,总要有人先开这个头,所以老身也只是准备了几句肺腑之言,不知胡家大先生,可愿听上一听?”
“……”
胡麻皱着眉头,只道:“我该敬老,请。”
李老太太徐徐吐了口气,让她说了,她反倒沉默了些许,良久,才低声道:“胡家大先生,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何当初国师造白玉京,虽有石亭之盟在前,诸姓却皆不热心?”
听她提到这一点,胡麻倒真是略略一怔,然后点了下头。
此前在上京,胡麻心里确实有疑问,原本是国师召来了十姓主事,又要借自己之身,请来十二鬼坛,与转生者见个分晓。
但是,一来是自己将镇岁书给了二锅头,提前埋了一手,再也是,似乎到了上京城里的周家,李家等人,都是重在参与的态度,却没有出大力气。
这固然可以说是他们没有机会出手,但事后想了起来,又总让人觉得别扭。
真正出了力气的,该是像王家那样,把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赌上了。
但其他几姓,在斗法之时,既未出全力,事后国师败走,他们也未承担什么,甚至对于整个上京城法会的失败,他们也表现出了玩昧态度。
“洞玄,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啊……”
李老夫人望着胡麻那张年轻的面孔,似乎有些感叹,轻轻的叹了一声,道:“但是他,也很天真。”
“他居然真的想成仙!”
听着她这评论,胡麻都不由得略略挑了挑眉,只觉这话似乎非常有意思。
国师想成仙是真的,难道十姓不是?
“说他天真,倒不是个讥讽的话。”
李老夫人道:“因为他太聪明了,学究天人,一心只参各路法门,甚至真想做个逍遥自在的仙,但也是奔了这个目标去。”
“所以他二十年前,毁了都夷气运之后,便躲了起来,风雪磨砺,孤苦零丁,一心只谋天算地,只为超脱,却不像十姓,偷坐龙椅,以江湖治天下,在这脏坛子里打了二十年滚。”
“治天下不是个轻松的活,哪怕只是勉强维系,也见多了各路肮脏,他躲了这个清静,可以一心修法,但也因为躲了清静,所以他并不通透。”
“出世之人,再是聪明,不到这红尘堆里好好打几个滚,便也永远悟不透真正的人心念头。”
“因为他不懂这个天下,也不懂人间富贵。”
“说到成仙,你可知为何他们不仅要成仙,还要打造白玉京?”
“……”
听着她的话,胡麻倒是略动了心思,慢慢开口:“难道不是想成了仙之后,还有一城的人伺候着?”
“不错,便是如此。”
李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只是就连这白玉京的想法,其实也是王家提了出来,国师看在了我们这些俗人面上,才略做了让步的。”
“他只是追求成仙,斩断与人间那最后一丝牵绊,神游大千,逍遥自在,但他却没想过……”
“一个人成了仙,孤凄凄的,有何意思?”
“倒是王家多少懂一点,所以不仅要十姓成仙,还要连着将白玉京打造出来,只有这样,等成了仙之后,在白玉京里,依然高高在上,也依然能享人间至乐。”
“只可惜,他们也想得窄了,一个白玉京,够干什么的?”
“……”
她说到了这里,竟是冷笑了起来,神色瞧着有些讥诮:“仙,是天下第一大自在,而非天下第一活受罪!”
“若真依着他们的想法,打造了所谓的白玉京,十姓都挤在里面,飘飘遥遥,不知何日是头,那究竟是成仙呢,还是造了个笼子把自己关起来?”
“这……”
胡麻都一时怔住,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所以……”
李老夫人说到这里,也看得出来,胡麻已经明白了,这才缓缓的开口,道:“驱逐太岁,非只你等之愿。”
“十姓,起码是我们几个通了气的老伙计,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非但是这么想的,甚至我们也相信,待到新皇登基,万民一心,更天换地之时,便一定可以积起足够驱逐太岁的气魄。”
“当然,在上京之前,我们还不那么确定,直到见了你的十柱香,见了那大贤良师留下来的路,也明白了你们要做什么,才算是对这白玉京之外的道路,有了具体的想法。”
“……”
听着她的话,胡麻甚至都觉得有些魔幻。
她是李家的老夫人,代表了这世间门道里最顽固眼光也最高的一批人,但她说起了转生者们逐太岁,争天命的想法,竟是如此的自信?
甚至比当初自己与铁观音说出了这个计划的时候都要自信。
但若真是如此,那不早就一拍即合,可以对抗太岁了,何必又有了这场斗法?
“老夫人信这人间,是好事。”
心间也是气机交织,知道没那么简单,徐徐吐了口气,正色看着李老夫人,道:“现在,你该说你们的条件了。”
“一切皆可予你。”
李老夫人也不隐瞒,慢慢的,认真的说了出来:“但是我们,想要留住自己手里的本事,甚至,是打破拦路虎之后的本事。”
胡麻眯起了眼睛,面对这句有些古怪的话,也只是道:“此言何解?”
“十姓的本事,除了胡家,大都不只在人间。”
李老夫人望着胡麻,低声道:“当初太岁降临,人间妖祟纷争,百姓争食太岁,也渐渐生出了邪力,鬼神游荡,妖祟遍地,阴阳不明,一片混沌。”
“咱们这些江湖门道里的本事,大都也是这么来的。”
“所以咱们其实也很清楚,若真有一天,驱逐了太岁,人间的血食便也会跟着消失,而血食带来的本事,法门,便也会失了根本,逐渐没了作用。”
胡麻点头,这其实是每一位门道里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如今这天下,称得上术法昌明,但这是因太岁而起,太岁驱逐之后,便会一切复归原样,不可能再有这么多奇门异法。
或许会剩些许,便如都夷入关之前一般,但也绝对不会再有这么多厉害法门了。
“但除了这些法门,还有上了桥的本事。”
李老夫人神色凝重,如言天机:“十姓皆有一些本事,超了入府,到了上桥,这便已经是开始窃取天地权柄的本事,非人间之力。”
“正因为如此,这上了桥之后走出去的第一步,便是‘人非人’境。”
“理论上,哪怕没了太岁,这上了桥的本事,还是在的。”
“……”
胡麻点头。
上了桥,便等于是在钻天地的空子,不再以太岁血食为根基了,自然可以留。
但是,她还少说了一点:
想要驱逐太岁,需要更天换地。
到时候,上了桥的本事,一样也会被堵上,便等于这天地之间的漏洞没有了,权柄被回收,上了桥的本事一样会消失。
所以,他倒不太明白这李老夫人什么意思了。
“大先生,你们镇祟一门的本事,来自于民间香火与王朝律令。”
李老夫人说到这里,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微微一顿,转而问道:“那你是否知道,李家的本事来自何处?”
胡麻并不打断,只是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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