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后呢?”裴自清急道。
慕归雨道:“就完了。”
裴自清有些恼:“大人莫不是在戏耍我?”
慕归雨微笑道:“怎么会。我的本意就是唤你来听一听。至于你听了这些事想做什么……没人管你。”
裴自清还欲开口说些什么,慕归雨却不等了,直接转身离去,半分耐心也不给。
闻人言卿看看他又看看她,转身急忙跟上,问:“你这是何意?”
慕归雨也不解释,只道:“物尽其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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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破院,泥墙之下,白青季抱着风临的双刀,望着斜阳出神。
金日坠入黑山之下,余光射出,化成千万缕微红的霞光,攀延在原野之上。
四下静悄悄,无鸟鸣,亦无虫响。
只有身后人一声低过一声的呢喃,似落日西沉。
说是呢喃,其实只是风临昏昏沉沉之际念叨的几个人名而已,连不成句。
她实在是太无聊了,便开始数风临的喃语。
长姐七声。
父亲十一声。
徽仪四声。
宁歆五声。
陛下两声。
母皇二十七声。
白青季越数越心烦,便作罢了。她坐在墙边看夕阳,任寒风混着泥沙灌入鼻腔。这种粗犷的风很像边疆,那天东疆大营中,也是这样一个绚烂的落霞,也是这样粗粝的风。
她随风临及众将一起列队,翘首盼着圣旨。东疆战况发与华京已数日,兹事体大,没有武皇的授意谁也不敢擅专。是擒是放,总要等陛下给个话。
此次前来的只有一位御前的王右监,也是陛下跟前的老人儿了。他来了也不多废话,笑眯眯于锦匣之中取出了圣旨,在跪下的诸将前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江山安宁不易,万事以百姓生计为重,故不主兴杀戮,当□□。营俘暂扣,谷中困军放归。自旨至之日起休战,军守,无诏不出。钦此。”
众人心中虽然憋着一股火,但此旨也在意料之中,面上并未表露。风临上前接了旨,起身欲引右监入营休息,却见那右监一步不动,无半分去意。
风临疑道:“右监?”
王右监笑而不语,抬手示意她上前两步,待风临走近后,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冲她说道:“殿下,奴此次来,不仅带了一份旨意,还带了一份口谕。”
那声音并没有刻意压制,故而风临身侧的白青季也听的清清楚楚。
他微笑道:“上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白青季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却听得身旁风临倒吸一口凉气,颤声复问:“什么?”
王右监抬眼望着风临,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白青季记得很清楚,在他重复了这句话后,风临的身形明显踉跄了一下,平日里本就无生气的脸,此刻更是变得死人一般苍白。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定了心神,使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对王右监道:“吾知晓了。车马劳顿,右监想必累了,还请移步房中休息吧。”
王右监没有说话,只是在二人转身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内液体一饮而尽。再一回头,王右监已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了。
那时风临是什么表情来着?白青季记不清了,当时她好像只顾着看地上的死尸,没有留意风临。等她起身回望时,风临早已孤身入营,只余一个萧索瘦削的背影,在漫天泥沙中缓缓前行。
是夜,风临召集了集议,一老将开口道:“殿下,陛下究竟同意还是……”
烛火烁烁,营帐中落针可闻。
伴随着烛火跳动,风临脸上忽明忽暗,阴影时大时小,似是光影挣扎。
许久之后,风临吐出四个字:“明日屠军。”
话如巨石坠海,掀起无声的巨浪。众人面色皆是复杂,虽没有言语,目光却将心中所想透了个干干净净。
而风临却没有心力抬头看,她在说完这几个字后,似乎耗去了所有的气力,摇摇欲坠,双臂死撑着桌面维持身形。
帐中人不知何时散去,她也不知这样撑桌站了多久。白青季也不知自己看了多久。
她只记得待众人散去后,她上前去扶时,风临那凄惨的神情。那脆弱的,濒临破碎的表情似是无声的呐喊,交织着对命运的无力,化作一把重锤击向白青季的心。
风临用极其悲哀的眼神望着她,扯出了凄哀的笑容,颤声道:“青季,我完了。”
“此后,我便是千古罪人了……”
她没有哭,却让人感觉到比哭难过千百倍的哀伤。
白青季看着夜色完全笼罩在四野,敲着脑袋努力回想自己当时安慰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安慰。
她好像就陪着风临干坐到天亮,等第一缕金光破晓。恰如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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