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萧玉欲起身行礼,不料四肢无力,直接跌在了武皇面前,颤声道:“方才用晚膳的时候,突然……本来很好的,吃的也都是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宫里的人做的,不知为何……吃到一半就琉璃婢就开始喊疼,胃疼、腹疼……还未等我去叫人,她便一口血喷出来,溅在、溅在我的鞋面上,血是黑色的,一看就是下毒了,一看就是!”
他像是如梦方醒,一把抓住武皇的衣摆喊道:“陛下!是有人下毒!经手的人我全扣下了,一个都、都没放走,要查!陛下!不能让琉璃婢白白遭此苦楚!要是……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活啊……陛下!她也是您的孩子!您没看到她吐了那么多的血,她小小年纪……”
吕萧玉说到此处,忍不住呜咽起来,他语无伦次,武皇也没有计较,伸手扶起他道:“朕自然会查,琉璃婢是朕的幼女,朕怎会不心疼她?你先起来,别拽着朕,朕进去看看她。”
吕萧玉默默流泪,起身时忽死死盯住风临,上前欲抓,被身边侍从拦下,他质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话!平日不见你入宫,今日怎这样巧!偏她中了毒,你来了!”
风临瞥了她一眼,道:“慎言。”
“慎什么?!就是你!”吕萧玉死死等着她,咬牙切齿道,“琉璃婢死了,对在场的谁有好处?就是你!你就是见不得有一个出息的皇妹!见她得了陛下重视你妒恨!”
“还不闭嘴!”武皇呵斥道,“琉璃婢病痛,你却这样聒噪!”
吕萧玉被这一喝惊了一跳,他本就心神不宁,此刻更是脸无血色,不可置信道:“陛下……”
武皇皱眉道:“勿要添乱。”说罢便抬步入内殿。
一入室,风和的惨状便挤入眼帘,武皇目光之中多了些冷峻,她询问了御医几番,得知无性命之忧后离开了内室,身旁的刘育昌试探着问:“这样的大事,要不要禀告皇夫一声?”
“算了吧,他身子才好一些,看不得这些。”武皇摆了摆手,关上房门却并未急着走到正厅之中,而是驻足沉思了片刻。在这满堂血气之中她嗅到了一丝别的味道,一种熟悉的气息,阴冷而隐蔽,若有若无,只有多年钻研权谋的猎手才能捕捉到。此刻的武皇似一头捕猎的狮子,脑海中飘过许多面孔,在瞬息之中挑选出几位获利者。
比起风和的安危,她更在意的是幕后之人,发生这样的事,首先可以断定的是皇宫之中已掺入了一股强劲的势力,而这股势力隐隐已经盖过了她,能在皇权最盛的皇城之中谋害一位皇女。其次,也是武皇最看重的,身边人无能,她需要新的耳目来替她监视宫墙内所有隐秘的角落。
她笃定今夜是一场算计,一次挑衅,而她不容许这种挑衅。
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放肆,朕还没死呢!
近臣凤翔被连夜召进皇宫,武皇见到她后只给了一个字:“查。”
是夜,司房中惨叫不绝,尚食局,士林宫膳房一干人等,凡经手过食材、制作的,皆被捉入司房审问。晓天初现时,凤翔呈上了一份干净的认罪状。
武皇早已回到紫宸殿中等候,见凤翔办事利落大为满意。她倚在椅上接过纸张,边翻阅边随口说:“这墨香不俗,宫中未闻过,卿新得了哪家的墨?”
凤翔迟疑道:“回陛下,这是臣于士林宫中一内侍房中搜出的,见是珍品一时心痒便磨了用,臣知罪。”
武皇手指微顿,眼却不抬,说:“既卿喜欢便留着吧,朕也知道你好文房墨宝,一会叫刘育昌再取套砚台予你,配此佳墨才叫相得益彰。”
刘育昌闻言立即动身去取,待他出了殿门,武皇才将眼从白纸黑字中抬起,冷冷地望着凤翔,道:“说吧。”
凤翔沉声回道:“陛下,臣斗胆开口,望陛下恕臣冒犯之罪,此事缙王有大干系啊!”
武皇平静地盯着她的眼睛:“放肆。”
凤翔扑通一声跪下,道:“陛下,臣将所有经手过晚膳的人细细审了一遍,本没发现纰漏,只因净王殿下的晚膳是在士林宫中的小膳房中做的,而小膳房的人大多是吕昭仪安排的可信之人,且诸人房中并未发现毒物,一时陷入僵局。臣本欲抓了尚食局的人先审一番,谁知刚出门便听到吕昭仪的愤懑之声,大多是猜疑定安王殿下的言语,臣本不欲理会,却猛然觉得一处可疑,那便是为何恰在定安王进宫时净王出事呢?”
“那便是一石二鸟!”凤翔加重了语气,“陛下,臣向来不信巧合,因而格外留心,立刻抓了士林宫中当夜往来于宫道上的奴婢,凡是可能知晓定安王入宫,或可能与定安王、栖梧宫有接触的人臣全审了一遍,终于抓到了一点苗头。”
话至此处,她双目之中隐隐现出一点兴奋,“当夜士林宫仅有三位可疑宫人,两位是去尚食局取食材,知晓定安王入宫,两位曾替五殿下给净王送茶果,其中奴婢余慧先见过五殿下,而后又去了尚食局。故臣深觉此人可疑,严刑拷打未果,却在她房中搜到了意外之物,一枚赤凤白花佩。此人是缙王殿下的暗线!”
说罢她连忙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递与武皇,武皇瞥了一眼,确认了此佩的确是风恪之物。她知晓风恪培养了一批暗卫,也默许了,其暗卫的标志便是赤凤纹。这与风临的凤纹有些相像,却并不一样,且风临是赤凤黑底,而风恪是赤凤白底,用以区分。只是这件事只有武皇与其近臣知晓,旁人并不知道有这样一批人存在。只是武皇没想到,她居然胆敢把人培养到宫中来。
武皇握着这枚玉佩,淡淡道:“接着说。”
“遵命,臣得了证物便直奔那余慧面前,铁证如山,她是抵赖不得,终是招认了为缙王内应一事,也承认缙王几日前曾递话进来,说是要她留心净王的一举一动,悉数报给缙王。只是此人始终不肯承认投毒谋害净王,也不肯指认同党,故而臣用了些手段,诈了可疑之人一下,又诈出两个内应,皆是缙王之人。”
武皇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你干的不错。”
凤翔迟疑着开口:“陛下,审问之时,有一人说缙王留心净王,是因得知陛下对净王颇为赏识,故而起了提防之心。臣疑心……御前有人用心不专。”
听了这话,武皇微微眯起眼,忽然笑道:“缙王远在江南,消息却颇为灵通啊。”
“陛下明鉴!”
武皇起身,从身后架中取出一枚金令牌丢至凤翔手中,凤翔定睛一瞧,惊道:“镇邪令,陛下这是……”
此金令上有辟邪一只,脚踏四兽,为武朝镇邪令,陛下亲委,见令从命。其意义不言而喻。
武皇负手而立,面色平静,言语间也是云淡风轻:“有人在朕嘴里放了几根刺,刺不拔,朕不舒服。”
“臣必定不负陛下期望!”凤翔连忙执令叩拜,尔后低声问:“陛下,今夜那些人该当如何?”
恰此时刘育昌回殿,将一端砚台递与凤翔,凤翔见砚看了刘育昌一眼,对方道:“没拿错。”
武皇赐予她的是一方白端砚台,白砚磨朱墨最相宜。
武皇淡淡的声音飘落至宫砖之上,“夷三族。”
“臣领命。”
武皇回首,望着刘育昌与凤翔,微笑道:“今夜之事,不得传出半字。胆敢私议者,无论侍君奴婢,就地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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