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口腹之欲,没有喜好的玩乐,礼艺才技,需要就学,不需要就弃,无所偏好。除了一个风临,这世上有谁能说得出第二样他喜欢的东西?
似乎这话可信,慕归雨默了一瞬,不再对那个名字多言,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慕归雨手指点着桌面,淡淡道:“我们好不容易让风恪对你松了些戒心,这个时候刺激她,只会让我们前功尽弃。而缙王身边的位置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你要以缙王夫的身份自居,一切有违这个身份的行为,你都不该做。连想也不要想。”
她说话的时候平静异常,甚至显出股冰冷,讨论的角度只有利弊没有人情。这难免让人不适,但子徽仪偏偏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因而无法开口辩驳。
对面的慕归雨已经起身了,似乎她来这就只为了说完这些话,语毕也不去管对方是否理解接受,讲完便走,只在踏出门前丢下最后一句。
“当初既决定要做,就认真到底,牢记你的目的,抛开你的负累。”
门倏尔合闭,余闷响回荡于室,似这世上最冷酷的休止鼓。
子徽仪独坐灯前,良久,才对着空荡荡的四周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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缙王府中,风恪正在发脾气。
她为对今夜坐席耿耿于怀,以致现在都不能平气,念道:“吾不过才受一点责罚,她们就敢这样冷待我,就是看轻我……”
一旁的刘达意尚书听得头昏脑涨,也生出股气来,猛地从椅上跳起,对着风恪一脸恨铁不成钢,道:“那三殿下刚回京,这宴又是她的接风宴,给她的座位排在左席有什么问题吗?这干轻不轻看什么事?
说到底,不过一个座位,是左是右又什么紧要?天天总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好像谁轻看了你,可你的父亲也是名门公子,生养的你能比旁人差到哪去?”
她越说越来气,使劲一抖袖,抬指虚点了下风恪,道:“我们刘家也是世家大族,怎么养得你如此小性!”
哪想这番话却激了风恪,她一时涨红了脸,大声道:“差到哪去?你这话简直……就算是大族是名门又怎样!那也不是正位皇夫!生养的我就是比别人矮一头!”
刘达意万万没有想到风恪会说出这种话来,不可置信,站在原地,一时恼怔。
可风恪却像给这话突然给打通了关窍,眼中大亮,使劲一拍手,喃喃道:“是了……是了!不过差在这一处……如果我的父亲也是皇夫,那我又有什么不如人!”
她一时像发现了什么仙方,激动地来回踱了几步,说到后来,居然带了些埋怨的意味,对着刘达意道:“这么多年,你们怎么就没想着争一下!”
刘达意双脚定在地上,一动未动,她半晌没有说话,半张着嘴瞪看风恪,素日灵转活络的头脑此刻却只有一个简单想法:她只想把手边椅子砸到风恪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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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
京中一私宅内,兰陵知州月延怒气冲冲地训斥儿子月惊鸿,“宴前怎么嘱咐的?千叮咛万嘱咐,叫你莫要出风头,略过得去就行了,今日混都忘了!”
月惊鸿站在母亲面前,笑呵呵说:“儿想着陛下与皇夫面前,总不好丢月家脸面,故略下了些功夫。”
“你太下功夫了!瞧你打扮花枝招展那个样子!生怕旁人瞧不见你!”
月延颇为恼火地站起身,说到激动处忍不住上前两步揪起他身上装饰的彩绸,悲愤道:“你瞅瞅,跟个孔雀似的!你要开屏吗?!”
一旁沉默良久的女儿月惊时也连忙起身,憋着笑把母亲略拉开,劝道:“母亲消消气,毕竟是皇家宫宴,太过敷衍反而不好。”
“哼!少来!你们瞒着我又如何?别以为我不知你们心中什么算盘!”月延甩开女儿的手,大声道,“左不过是冲着那镇北王!”
见母亲动了真火,月惊时敛声不语,只有月惊鸿在一旁蹙起眉头,颇有些不知死活的道:“母亲,殿下不喜欢别人叫她镇北王。”
月惊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月延见状,余火又起:“你笑什么笑!”
月惊时强忍笑意,把脸转向一旁。
稍缓片刻,月惊鸿小声开口道:“母亲,殿下一表人才,出身又高贵,若能嫁与她,是难求的福气……”
“快住嘴!”月延喝道,“什么福气,你又懂什么!那定安王本就不得圣心,前些日又闹了那么大的事,已然与缙王不对付,多少人避她不及,你却巴巴地赶上去!”
月惊鸿说:“定安王就算不得圣心,可出身摆在那里,是陛下正经的嫡次女。懿文太女归天后,她便是众皇女之首,又有战功在身,便是眼下不顺,我能入她的府,也是高攀了!”
“糊涂啊!”月延气恼道,“你难道不知,定安王不良于书啊!便是她父亲出身再尊贵,她立再多的战功又如何!一个患手之人,永无议储的可能!她既失依仗,又与缙王交恶,已然大势远去。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能让你入这凶险之境,更不能让我月氏满门陷于泥潭之中,那稍有不慎,就是倾覆之祸啊!”
月惊鸿道:“母亲肯与不肯,儿子早就在名单之中,舞与不舞,也是要定安王面前过眼的人。况且,机缘总与风险并存,不过是不良于书,又不是不能书,仅凭这一点,如何断言来日?我月家乃地方小族,母亲身为一家之长,难道甘心永为地蛇,不想与那些世家大族齐肩么?”
月延恍然,心中更恼:“你想烧冷灶?就怕你费心费力,烧的却是个死灶!”
月惊鸿皱眉道:“母亲!”
一旁沉默许久的月惊时赶忙插话道:“母亲,弟弟也是一心为家族,母亲再气,也顾念他少不懂事,宽宥一二吧。”
月延深吸了一口气,草草平复了下心火,转头望向月惊鸿,目光有几分悲戚:“儿啊,你是我的老来子,更是我唯一的儿子。自小娇养,百般呵护,如掌中明珠一般。我不图你嫁入高门显贵,为家中门楣增光添彩,我只盼着你嫁与一本分人,疼你护你,安稳一生。那……那定安王身边纷争不断,实非良配,你从未与人相争过,如何招架?嫁入那定安王府还不如同兔子进了虎狼窝,被谁吃了都不知道!”
她长叹一口气,又道:“名在单中,你不尽心,落选就是了,何苦去想那皇家富贵,那不是我们能消受得起的!”
月惊鸿听了母亲一番肺腑之言,面色微凝,也微微叹气:“母亲的苦心,儿子都明白,只是……儿子自惜自赏,虽狂悖了些,但自认才貌皆佳,无论如何不想低就。母亲说定安王风波不断,并非良配,但母亲可曾想过,若非定安王一时不顺,选夫当是由陛下亲指,选一位高门显贵的公子执手此生,如何会轮上我呢?既今日有机会,我便不想错过,宁可豪赌一次,也不愿余生都在懊悔中熬过。”
“你……你这糊涂子!”月延摇头大叹。
月惊时扶住母亲,轻声劝道:“母亲,其实也没有想的那样糟,那定安王早到了成婚的年岁,却未纳一郎一侍,府中清净,可见不是浮浪之人。若弟弟真的有幸入她府中,倒强于嫁与一般文人举子……”
月延甩手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心盼着个机缘攀高枝,好展你满腹才华!竟丝毫不在意亲弟弟的安危,实在可气!只可惜他入不入得了那位的眼,还未可知!你想必也清楚那定安王什么性子,若那殿下犯起了驴,谁的旨也不顾,把他赶了出来,到时候只怕你满心的算盘都要落空了!”
月惊时笑了笑,并未答话。在她心里,凭弟弟的美貌,入府得宠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自然不存在算盘落空一说。
月延气了一晚,此刻乏劲儿也上来了,甩袖骂了句“逆女逆子”,便头也不回地回房去了,走时还在嘟嘟囔囔道:“你们现在本事大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了,连这样的事都敢定,以后干脆来做我的主好了,逆女逆子,我不知造了什么孽……”
听着母亲的念叨,一儿一女于厅中四目相对。直到见母亲远去,月惊时才转头对弟弟轻声道:“委屈你了。”
月惊鸿摇摇头道:“姐姐言重了。若为了宫宴的事,你我一起决定,又不曾瞒我,我委屈什么?若是为了你的谋算,那更不必。有野心是好的,若一个在官场的人没有野心,那她不如归乡养老。”
月惊时抿唇一笑,也悠悠道:“说的不错,人活一世当有志气。若弟弟甘愿平庸一生,也辜负了自身才貌。”
话音悠落,一阵静默。二人相视一笑,对对方话皆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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