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子、羽空子,不必送了……”
清晨。
方仙独自一猴,走出这座待了挺久的山峰,向身后摇手。
这两个道号,则是他为两兽取的最后礼物。
在那里,一只老虎,一只老鹰,正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似乎在为他送行,极为拟人化地以头按地,仿佛在叩拜什么。
它们注视着方仙的背影消失,良久良久,这才各自发出一声长啸清啼,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方仙脚下生风,翻山越岭若等闲。
‘我这次下山,乃是为了追寻劫数修炼……奈何白猿之身,多有不便,难道要再夺舍一次?’
他皱起眉头。
这其中有诸多因缘纠缠先不说,夺舍神通的施展,也需要耗费极大的法力。
如今的方仙,还真有点舍不得。
‘白猿怎么了?我便要以这白猿之身,闯荡天下。’
实际上,这个问题方仙早有考虑。
白猿与人身相似,只要穿上衣服,戴上斗笠、手套……就没有多大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选择白猿之身的缘故。
‘还有这个世界的超凡体系,不管有没有,都要探索一下……’
‘只是如此,还是有些麻烦……我罡煞九变的第二变,就是以劫力,幻化万千……可名为‘隐形幻影’!’
对于这道‘罡煞九变’的方术,方仙很是看重。
毕竟,大罗洞玄秘观并没有直接杀伤力,这一道方术,就是日后方士安身立命的保障!
但虽然有了思路,方仙却感觉要将这一道‘隐形幻影’的变化修成,比较艰难。
这主要是因为劫力不足了。
劫力之于方士,就如同灵气之于修士,水之于鱼儿。
罡煞九变的第一变——血肉相化,毕竟还有点武功成份,再加上默默吸纳虚空中稀薄的劫力,能勉强修成。
这第二变,却是不足了。
‘方士追逐劫力修炼,追逐灾祸……但这个天下,似乎是太平盛世,难道要我自己去制造灾祸?’
方仙撇撇嘴。
‘实际上,如果将血肉相化修炼到一个极高的境界,便能随意变成真实的人或者兽,可惜……这只是我的完美理想……能炼化横骨说话,就已经不容易了……’
这道理很简单,武功练到极为高深的地方,能操纵人体任何一处筋脉与微小毛孔,但也只是‘微调’,一旦越界,人就死了,还是那种血肉崩溃,惨不忍睹。
血肉相化之术,或许日后能修炼到随意变成任何一种血肉生物,并完全一模一样的地步,但那时候的方仙,必然已经将自己的方士等阶,提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再好的方术神通,也需要本身境界支持。
就如同‘大罗洞玄秘观’,此时方仙只能模糊感应一下自身福祸。
而一旦方士修炼到了更高深的程度,就有可能一念之间,知晓此方世界的一切奥秘,过去未来,尽皆如同反掌观纹。
……
王顺衣衫褴褛,翻过一座山丘,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寨子。
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简直跟做梦一样。
‘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
在他心里,一个念头徘徊不去。
或许之前他不太相信,但亲眼见到白猿,听到白猿开口之后,却是由不得他不信。
‘二狗子他们听到老子的经历,还不知道要多惊讶呢……’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际,突然看到山寨寨门大开,几个穿着衙门公服的税吏与帮闲笑嘻嘻地注视着寨子内,不由心里一凉:“不好……出事了!”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进入寨中,立即就见到寨里寨主族老都在,旁边聚着一群人,男女老幼都有,正在跟一名税吏头目对峙。
“大老爷……还请宽限些,咱们寨子实在穷啊……”
族老身材干瘦,愁眉苦脸,连连作揖。
税吏头目油光满面,肥头大耳,名为孔曹,此时嘿嘿一笑:“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宽限你们一些时日了么?那祥瑞呢?”
“咱们猎人队早早进了山,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老虎……”族老满脸苦涩。
不仅如此,还折了猎人队长,以及几个队员,实在是流年不利。
“我不管,没有祥瑞,便要交税!”
孔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望了望周围:“没有钱米,那就用人,如今世道太平,一个丫头都能卖五两银子呢……”
王顺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冲了出去:“你这是逼着我们破家啊,不怕官逼民反?”
“是王顺!”
“王大哥回来了。”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呜呜……”
山寨中的年轻人一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官逼民反?呵呵……你们是民么?还未入籍,算哪门子的良民?另外造反,我给你十个胆子,看你敢不敢!”
孔曹冷笑着,上前一步。
“阿顺,不可啊!”
王顺气得就想上前动手,却被族老死死抱住。
放在乱世之时,别说一个小吏,哪怕杀了个流官,山民也不当回事。
但现在大周已经定鼎天下六十年,正是国力最为强盛之时,这根神经最为敏感。
敢杀官造反?必然是全寨覆灭的下场。
实际上,这还是山民野性难驯,才有这一句反抗。
到了县里周围,那些普通农民遇到孔曹,怕是只敢跪在地上磕头。
“哼哼……谅你们也不敢,我再给你们三日,三日之后我再来,到时候可就带着三班衙役一起了……”
孔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山寨,才似乎松了口气。
“头儿?就这么放过他们?”
一个帮闲有些不甘,凑过来问道。
啪!
孔曹反手就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逼得狗急跳墙,死得是哪个?要是伤到了老爷一根汗毛,哪怕事后将寨子平了,也补不回来啊。”
看到王顺一来,寨子里年轻人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他就知道今天这事不好办了。
在心里,更是有着别样的想法:
‘朝廷治政宽严相济,这山民归顺,按例县里不仅要给田给屋,还要免税数年,以示宽容……这次,实际上是咱们户部书办们私下来捞油水……万一真闹大了,虽然不怕,但脸面上不太好看。’
天下承平日久,县内权利实际上主要被三班六房的吏员们把持,要是新来的县官不够手段,被架空、甚至灰头土脸地滚蛋都有可能。
并且,已经形成了一种潜规则,哪怕遇到那种真正有手段的官员,也最多整治一时,到头来还是得靠着他们。
因此,县里吏员书办并不是特别害怕上官,却害怕山民真的反了,将他们尽数杀在此处,那真是什么潜规则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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