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旭从楼外楼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中午他跟许永昌两人在后楼的一个包间内一起吃了饭。
吃饭过程中，两人谈了很多。
楼外楼从两年前开始走下坡路，而且走得很快，眼见着一天不如一天，股东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许永昌更着急，两年时间里先后找了五个人担任总经理职务，五位总经理都是业内佼佼者，各有各的手段和方式。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折腾，都没能让楼外楼有丝毫的起色，时至今日，股东已经再也不愿意往里投钱了。
许永昌基本上赔尽了老本，外债又欠了一屁股，就像他说的那样，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很风光，实际上脚趾头还露着呢。
但他天生气定神闲的性格，火烧眉毛了都不会快走两步，所以，他还很有耐心的天天去夜市。
他的本意是想了解市场情况，没想到很意外地发现了楼旭这个人才，回家后跟老波张晓雪提过几回，最后一回，当张晓雪知道自家老公推崇的那个人竟然是楼旭的时候，差点儿笑出了声。
作为东林公司的资深财务人员，她当然知道楼旭干工作有多拼，也知道他的业务能力几乎是整个东林公司中最强的。
从张晓雪那里了解了这些基本情况，许永昌坐不住了，所以才会三番两次的找楼旭。
按他的话说，现在，楼旭自身处于人生中最窘迫的时候，而楼外楼饭庄更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一种情况。
所以，干脆拼一把，死马当作活马医，行就行了，不行就当是天意如此了。
已接近五月份的天气，让西岭这座城市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起来。
楼旭开着车回到风景苑时，在大门口看到了刚才相约在这里见面的人。
这一位是准备接手楼记煎饼摊的。
他把人叫上车，一起到了单元门口。
来人看了小车的整体情况以及内外卫生状况，比较满意，最后仍以六千块钱的价格兑了出去。
两人到双花市场做完手续之后，楼旭站在路边看着渐行渐远的那辆小车，挥了挥手，算是做最后的告别。
那辆小车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他多少是有些不舍的。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楼旭回到家里，开始制定自己的工作计划。
楼外楼饭庄规模不算特别大，但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煎饼摊所比的，所以，他需要好好的规划一下，先做什么，后改什么，不打无准备的仗。
……
宋瑾开着车到了位于锦安区毛石街的向阳电子厂。
这家厂子欠着新城公司一笔货款，已经两年多了，一毛钱都没还。
按说宋瑾是新到公司的业务员，这种老业务员遗留下来的烂账不该交给她处理。
可是业务部经理朱浩却以锻炼新人为理由，让她务必在七天内追回这笔欠款，完成任务有0.8%的返点。
宋瑾无话可说，接下这个任务时，她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想想看，两年多的欠款，虽说时间不是很长，可是有0.8%返点的情况下，还能轮到她这个新人，说明这个任务的难度不会低了。
尽管她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当她在向阳电子厂门口停下车，看到紧闭的伸缩门下有好几丛小草展现着旺盛的生命力时，她的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门卫室内根本没有人。
好在大门一侧有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似乎没上锁。
宋瑾推开那扇小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她走进了电子厂大院里。
方格状硬化的厂区内部水泥道路上，相邻两块水泥地之间的缝隙里也长满了草。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继续往里走的时候，从院里的一栋三层小楼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肤色黝黑，头发还有些乱，目测三十多岁的样子。
看到一身职业装的宋瑾之后明显怔了一会儿，才走过来问道：“你是干啥的？到我们厂里来干啥？”
宋瑾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您好，我是新城公司的业务员，我想见你们的厂长，有点儿业务想跟他谈一下。”
“见厂长？”整体看起来像个黑铁塔一般的男子呵呵呵地笑了，“我们想见他都见不着呢，你就别想了。”
宋瑾从挎包里掏出一盒烟递给男子，“大哥，我不太了解情况，您能给讲讲这里出啥事儿了吗？”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十多块钱的一盒烟，就能很轻易的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烟，当场打开，抽出一根递向宋瑾。
宋瑾摆着手笑道：“我不会吸烟。”
男子自己点着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孔中喷出两条烟龙，这才说道：“大妹子，我瞧着你也是个实在人，就跟你实说了吧。”
男子转头看向那栋三层的楼房，指了指三楼最外侧的一扇窗户，“那是厂长办公室，半年前就没人了，你跟谁谈业务去？”
“你们厂长出事了？”
“也算是出事了吧？我们倒是盼着他出事呢。关键是他妈的他跑了，兄弟们两年的工资一分也没给。”
男子说着说着，声音就高亢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
“跑了？”宋瑾瞪大了眼睛，不会是张文彬说的那家厂子吧？
“对，跑了，他妈的还是带着小姨子跑的。”
宋瑾马上就给这家厂子对上号了，那天晚上，为了答谢楼旭，她在家里请楼旭和张文彬、刘飞兰吃饭的时候，张文彬吃到一半儿，就急急的走了。
说是有工人聚在一起要工资……
呵呵，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这种八竿子都跟她打不着的厂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跟她扯上关系。
“那你们还在上班吗？”
宋瑾有些同情这些工人，大环境好的时候，他们也没挣到多少钱，大环境不好的时候，最先倒霉的却是他们。
“没办法，暂时也没别的出路，我这啥也不会干，进厂就当保安来着。”
男子显然情绪不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宋瑾大体搞清楚了这个小厂子目前的情况。
一直也没关注过这里的锦安区政府，在前几天工人们聚集到厂门口准备变卖厂里的设备兑现自己工资的时候，似乎才想到了这里还有个小厂子的问题没解决。
目前的情况是，锦安区政府算是正式接手了这个小厂子，至于怎么处置还远远没到下定论的节点。
厂里原来有八十多名职工，现在只剩下十多个人，还在每天到这里来，算是上班吧。
这些人都是没什么一技之长的，也有人出去找过工作，可是以现在的形势，找份工作并不容易。
“不是说还有十多个人上班吗？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里呀？”宋瑾往院里看了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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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今年才三十五岁，却已经在业务部经理的位子上坐了五年了，在新城公司算得上是扎下根的人物，按他往日的脾气，这会儿就应该骂人了，骂完之后撵人。
可是今天，他却少有的心平气和起来，“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想进新城都进不来？又有多少人找工作找得天昏地暗还没找到？你能被我们新城公司录用，是祖上烧高香了，别不知足。”
“至于你说的理亏，哼，那玩意儿值几钱？”朱浩的视线落在宋瑾胸前，“当然了，凡事都没有绝对的。”
“朱经理，我不太懂事，社会经验也少，还请您以后多关照。”宋瑾希望保住这份工作，毕竟工资不算低，所以，很利索地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子上，推到朱浩面前。
这个信封里有两千块，是她第一天上班之前就准备好的，一共两份，另一份是准备给总经理杨建元的。
只要朱浩不提出特别过分的要求，给他送点儿钱是她可以接受的，职场的潜规则她懂。
朱浩根本就没做任何试探信封厚度的动作，甚至连正眼都没瞧一下，直接又给推回来了。
宋瑾心底一沉，看着朱浩不说话。
朱浩推着信封过来的那只手，继续往前探过来，直接落在宋瑾放在胸前的手上。
宋瑾往后靠在椅背上，顺便抽回了手。
朱浩嘿嘿的冷笑了两声，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宋瑾身上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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