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朱文奎是独苗,又是皇后所出,身为嫡长子,太子之位名正言顺。
但朱允炆迟迟不松口,也没有册立太子,哪怕是朝臣几次上书,都被朱允炆留中不发,这让马恩慧始终都有些不安。
看多了历史就会发现,嫡长子并不一定是皇位继承人,远不说秦、隋、唐,就说大明旁边的朝-鲜,李成桂不就是想要侧立自己的小儿子当太子,结果引起了政-变,到现在老二坐在皇位上还不稳,估计还要换人……
朱允炆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但他不会一直只有一个儿子,万一后面出来个极度受宠的妃子,万一人家又生了儿子,万一皇上又支持……
朱允炆计划过给朱文奎找老师,结果又没了动静,加上淑妃、宁妃、贤妃先后侍寝,马恩慧也曾提心吊胆过一段日子。
若不是朱允炆对朱文奎素来喜欢,时常陪伴,马恩慧的担忧会更甚。不过现在好了,这种担忧没有必要了。
只要再等一年多,朱文奎就会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到那时候,太子身边就会有官属,背后便站着文官势力,即便是朱文奎有弟弟,也无法与之相争。
吕太后很是满意,在她看来,太子不立,国本不稳。既然皇上公开表了态,自然是不会食言,那就再等一年吧。
宁妃、淑妃、贤妃羡慕不已,恭贺马恩慧之后,又恭贺大明。
朱允炆看了看安心的马恩慧,又看向淑妃、宁妃等人,盘算着是不是再要几个孩子,之前一直没要孩子,特意选在安全时间行事,担心的就是皇权纷争。
现在朱文奎都四岁了,即便是再有几个弟弟,他也能年长五岁,有五岁的优势,收拾哪个小弟不是收拾……
“皇上,青州八百里加急。”
双喜接过内侍传来的文书,问明之后连忙送了过来。
吕太后哀叹一声,道:“天下人谁能想到,身为皇上连顿饭都吃不安稳。”
朱允炆起身净手,接过文书道:“皇后你们先陪着太后。”
告别了吕太后,离开慈宁宫,朱允炆打开文书看了看,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传令道:“即刻召见徐辉祖、铁铉、内阁大臣,还有杨荣。”
武英殿。
朱允炆将桌案上的文书拿了起来,严肃地说道:“青州八百里加急送来文书,你们先看看吧。”
内侍将文书转呈解缙等人,众人看过之后,都没言语,一个个沉默中盘算着。
朱允炆敲了敲桌案,压制着愤怒道:“青州战事已了,诸位为何还愁容满面?”
解缙、徐辉祖、铁铉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最终铁铉走出来,道:“皇上,虽然青州白莲作乱已被平定,白莲广袖被斩首,但那白莲沫儿与一干天王于玲珑山逃出,不知所踪,且我明军伤亡不再少数……”
黄子澄看着伤亡数字,咬牙切齿,愤然道:“耿炳文怎会如此糊涂,中了白莲教的奸计,如此损兵折将,应当严惩!”
徐辉祖很想替耿炳文说话,却无法张嘴。
青州战事打成这个样子,不说先前战损,就这最后一战,明军阵亡两千人,伤四千余人的结果,这个结果实在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大明水师面对齐王朱榑四万余人,也才损伤了几十个人,这还是捞人的时候受伤的。虽说水师有宝船之利,但你耿炳文也不能损失如此之大吧?
杨荣握着战报,有些心痛地喊道:“这场战事打得如此惨烈,耿炳文责无旁贷!”
解缙、郁新也有些头疼,左右掂量着该如何应对。
朱允炆抬了抬手,命令内侍抬来沙盘桌子,临时摆出青州城沙盘,然后对铁铉、徐辉祖等人道:“推演下青州战事,说说耿炳文错在哪里?”
铁铉无奈,只好依文书中内容推演,道:“铁铉固守青州城,围三阙一,并无不妥。在白莲广袖率主力出东门之后,耿炳文立即调整部署,命人随后追击,这些都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耿炳文急于抢下青州城,导致兵力从固守匆促转为进攻,且分散在三面城池。”
徐辉祖哀叹一声,道:“耿炳文明显低估了城内白莲教徒的意志与战力,以为他们会束手就擒,不成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兵力分散,无法形成军阵,以乱打乱,明军人数少并不占优势。”
杨荣看着沙盘,将手中的竹竿点在沙盘青州城西南方向,道:“长兴侯先是调动主力追击,后放弃固守,分散兵力夜攻青州城,让原本的固守力量过于薄弱,而白莲教徒选择一处薄弱点,集合主力突击,才导致在此处,明军折损过重,也导致那白莲沫儿逃窜到玲珑山!”
朱允炆盯着沙盘,沉声道:“说到底是指挥失误了?”
铁铉、徐辉祖等人都没言语,指挥失误,导致作战失利或损失惨重,是要被处罚的,可耿炳文毕竟赢得了青州战事的胜利,斩杀了白莲匪首广袖等一干主力。
黄子澄看准时机,弹劾道:“皇上,长兴侯先是任用私人,治军不严,导致明军损失惨重。现又有指挥失误,折损数千明军,还让那白莲沫儿逃走,可见其能力不足,应撤其山东都司职务,调回京师,臣保举一人,定能安山东。”
“哦,你要保举谁?”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
黄子澄自信满满,还特意弹了弹朝服,方认真说道:“臣保举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
朱允炆打了个哆嗦。
我的乖乖,历史上就是你丫的给建文帝保举的李景隆,结果把五十万人外加一把龙椅保举没了,你还在这里保举李景隆?
黄子澄侃侃而谈,道:“皇上,李景隆乃是李文忠之后,将门虎子,兵法娴熟,韬略惊人,又兼在广东立有军功,现赋闲京师,正是启用之时。”
朱允炆打量着黄子澄,后槽牙隐隐作痛。
黄子澄啊黄子澄,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进入内阁吗?
不是因为你有能力,而是因为需要你腾出位置,让夏元吉接任户部尚书!
真以为你进入内阁,就真是政治老手了?
还保举李景隆代替耿炳文,就李景隆的能力,根本就不够给耿炳文提鞋的。你不看看徐辉祖、铁铉等人,他们何曾说起过李景隆是将帅之才?
面对咄咄逼人的黄子澄,解缙站出来反对:“皇上,如何处置长兴侯暂且不论,但提拔曹国公是万万不可。此人能力平庸,最多只能是一参将,绝非主将之才。”
黄子澄反驳道:“耿炳文屡屡犯错,导致军士损失惨重,你等还要维护他到何时?”
朱允炆冷眼看着黄子澄,道:“现在朕让你们讨论的是,青州战事打成这样,如何给天下一个交代,而不是保举曹国公接替耿炳文之事。”
黄子澄脸色一变,皇上这是不支持自己啊。
铁铉思索再三,表态道:“青州战事损失颇大,耿炳文无疑应负责。然若无他一力支撑青州,青州白莲教徒极有可能混乱整个青州府,乃至山东诸地。臣以为,耿炳文功大于过,不宜处罚。”
徐辉祖听了铁铉的话,放松不少,顺着说道:“从大局来看,耿炳文是有功劳的,只是局部失误,导致战损偏大,臣附议铁尚书之言。”
朱允炆看向铁铉与徐辉祖,道:“从大局来看,耿炳文是有功劳,但从局部与结果来看,耿炳文的过错不容忽视,白莲余孽逃窜不知所踪,他日再起,百姓还要遭难!”
“皇上,臣有话说。”
杨荣走出,严肃地说道:“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即便是如中山王,也有误判局势损兵折将之时。青州城白莲变动仓促,耿炳文临机决断,并下令攻城,这在战场之上是并无错误,一旦夺取了青州城,便切断了白莲教的退路,这在战略上也是对的。只不过耿炳文错误估计了白莲教的实力与冲击方向。”
“而玲珑山又不是适合大规模作战之地,围山封路是最佳选择。若仓促安排军士进山,必会损失惨重。故此,臣以为耿炳文指挥并无问题。”
在杨荣看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谁也不可能预知敌人的作战意图,提前做好充分应对。
若每一次战斗都因损失颇大而惩罚主将,那日后谁带兵打仗,都必须先考虑战场损伤,为了不因此而累及官途,这些人很可能会学习刘遂,能打则打,不能打直接退走。
朱允炆听闻杨荣提醒,发现自己有些着急了,看着这封文书,即心疼战死军士,又担心白莲沫儿再次作乱。
郁新、解缙等人站出来支持杨荣的意见。
朱允炆终摆了摆手,道:“朕不曾亲临战场,不知道临机决断总有风险。罢了,解缙拟旨,嘉奖耿炳文与作战军士。对战损军士,按新军之策厚葬吧,至于钱粮,直接从山东布政使今年的夏税中划拨吧。”
“皇上圣明。”
解缙、徐辉祖、铁铉等人行礼,准备离开。
黄子澄不依不饶,道:“若朝廷过于偏袒耿炳文,两千军士定会死不瞑目!”
朱允炆紧锁眉头,见黄子澄如此不知进退,便说道:“青州战事刚刚结束,不如就由黄爱卿前往青州,暂领知府,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吧。”
黄子澄浑身一颤,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一脚将自己从京师内阁踢到山东青州知府?
我又没犯错,凭什么贬我的官?
朱允炆附带了句:“张紞是内阁大臣,去了云南。茹瑺是内阁大臣,去了山西。你也是朝廷重臣,去青州不算委屈吧?”
黄子澄难以相信,张紞去云南是当布政使,茹瑺去山西是当巡抚,自己去青州,就当知府!
这都不叫委屈,叫什么?
朱允炆没有理睬黄子澄的哀求,这个人不能继续留在内阁了,一个连李景隆都能推荐的家伙,说明他的能力已经到头了。
这种人,还是主政一方合适,待在内阁,迟早会害很多人,坏很多事。
郁新虽然是黄子澄的“政治同盟”,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说一句话,原因只是因为这段时间里,黄子澄越发不受控,甚至与自己对立唱反调。
一个不能被控制的棋子,皇上不赶走他,自己也会赶走。
现在不听话的要走了,那就再找个听话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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