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晚景,落霞栖山,沙渚飞雁。
一叶舟渡于孤屿清江之中,水波正好,炊烟袅袅。
船家一棹犁开满江秋色,遂即兴歌曰:
“楚山青,湘水渌,春风澹荡看不足。
草芊芊,花簇簇,渔艇棹歌相续。
信浮沉,无管束,钓回乘月归湾曲。
酒盈尊,云满屋,不见人间荣辱。
荻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
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
水为乡,蓬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
酒盈杯,书满架,名利不将心挂。
柳垂丝,花满树,莺啼楚岸春天暮。
棹轻舟,出深浦,缓唱渔郎归去。
罢垂纶,还酌醑,孤村遥指云遮处。
下长汀,临深渡,惊起一行沙鹭。
九疑山,三湘水,芦花时节秋风起。
水云间,山月里,棹月穿云游戏。
鼓清琴,倾渌蚁,扁舟自得逍遥志。
任东西,无定止,不议人间醒醉。”
船客兀自端起茶盏,浅尝辄止,遂轻声道:“任东西,无定止,不议人间醒醉……妙极,妙极。”
一少年挑开帘子,看着船家:“老人家,没想到您还有如此雅兴!”
那船夫嘿嘿一笑,道了声:
“哪里哪里,不过是卖弄些昔日所学罢了。年轻有志无时,渡不得人,老来只能渡一渡自己了。”
“这话倒奇了,如今你不正是在渡人?”少年疑惑道。
“呵呵呵……自怜身是幻,那得更无言!”
船家畅快地笑了笑,突然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另一船客在旁听了,顿时肃然起敬道:“前辈竟是禅门弟子?真是失敬。”
船家只是笑着,答道:“公子说笑了,老汉不过一介船夫,早已投身这滚滚红尘,前事休矣,前事休矣……”
船客了然,只道他是佛门俗家弟子,或是有什么难言之事,也不再多问。
这船客正是顾见春一行人。此刻扁舟已过重山,行罢桑水,再有半日便可到黛城。
夜来坐在船舷边,河风拂过帷帽轻纱,勾勒出她那姣好轮廓。
她静静独坐,闭目不语。
一大一小在船舱里对坐。苏决明自是不得闲,凑近低声说道:
“哎,你说......她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眼睛啊?”
顾见春抿了一口茶,摇头道:“背后议论,实非君子行径。”他转头望去,隔着门帘,那身影时隐时现,“何况,她就在那儿,你自个儿去问问不就成了。”
苏决明顺着对方目光,探头一看,只见那夜来正向着这边侧首——
显然是听到了,在等他二人说完。
他讪讪一笑,不免心虚道:“夜来姑娘,要不我来替你看看,虽然我学艺不精,却也想尽点力。”
原以为夜来会婉言拒绝,谁知她竟大方地将手伸了过来:“如此,那就有劳苏少侠替我看上一二。”
素手如玉,皓腕若雪。
他二人对视一眼。苏决明只好取出帕子垫着,将手指搭在她的脉上,仔细探查。
“夜来姑娘……可还有什么不适?”
夜来摇摇头回道:“并无大碍。”
“那就是了。如今经脉畅通,想必你的武功亦是恢复如初。请问姑娘,是否每日深夜时身体发寒,小腹阵痛?”
夜来思忖一番,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便是本源尚未恢复,气血不行。之后还须慢慢调养,才能稳固根基。我再为你写道方子,届时你便照着方子抓药,一日三副,七日后便彻底好了。”
“那便先谢过苏少侠了。”夜来随意点了点头,“不知我这眼睛可还有救?”
这话却让苏决明觉得有些怪异,仿佛只是为了免他怀疑,才随口一问。
难道她真对自己的身子漠然至此么?
“可否摘下帷帽,让我看看?”
他压下心中的不适,低声问道。
夜来缓缓取下帷帽——
距他们离开双溪镇却是又过了两日。这两日里几人虽同吃同住,为了避嫌,却也分地而居,并不多来往。因此在她摘下帷帽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仅是几日不见,这姑娘面上的疮疤便脱落殆尽,只余下颌和耳后还留着些痕迹,露出那清秀动人的面庞。
正所谓“清姿不受铅华污,冷艳偏宜玉雪肤”——
她眉如远山,似蹙未蹙,目如柳叶,极尽风姿,在她那粉面上有如神来一笔,生得最是动人。只可惜那双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
顾见春眸光一凝,手心生出些薄汗。
半晌,夜来开口道:“苏少侠,可是有什么法子?”
声音既出,两人皆回过神来。苏决明心说,这夜来姑娘,竟如阿姐一般好看……
他突然翻找包袱,取出一盒银针来。顾见春见状,连忙出声制止:“你做什么?”
“施针啊。”对方理所当然道。
“你看没看过病人,就敢施针?”顾见春哭笑不得,当真是初生之犊,无所畏惧。
苏决明还未开口,夜来便笑了笑。她这一笑,更是风姿绰约。
“顾少侠,无妨。就请苏少侠自行判断吧。”
苏决明本欲辩驳一二,却为对方坦然的态度惊了一惊,反而踌躇起来。
“这银针解毒是我家代代相传,姑娘放心,不会很疼,我只想看看这毒入骨几分,再寻救治之法。”
苏决明取出火折子,轻轻一燎,倒颇有几分医者大能之姿。
“这船可还要晃,小公子,仔细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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