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乘云行泥(1 / 1)

忽如春风来 慕子归 2188 字 2023-11-29

“唉——”梅晏清眼中满是怜悯,看着面前的北枝老人道,“你不去看看她么?她要死了。”

“哼。”北枝老人将杖子一横,不受他话语牵制,只是冷冷盯着他手间动作,严防死守。而他却笑得单纯无害,只摊了摊手。

“她真的要死了。不止她,还有你的好庄主,也要死了。”

北枝老人蓦然转头看去,却见那南宫孤舟面色如常,只是运功御毒。他当即意识到已然上当,再一回眸,只见对方丝线已经搭在他那杖子之上。他心中冷笑,若是比功力,他自信即便这丝线断了,也绝无给人夺了武器的可能。只是梅晏清诡异一笑,并不出手,只口中念着:

“三。”

“二。”

“一。”

随着对方最后一道声响,他亦是察觉身上不对,当即明白这下毒始末——只是此时明白却为时已晚,他只得强拄着杖子,作这最后一道防线。

“就凭你们也想拦我,真是不自量力。”梅晏清叹息一声,“虽不是剧毒,却也是与清相生相伴的。既然伤了清,就得付出些代价吧。”

是血。

是他血里的毒。

陆清芜恍然大悟,是她方才抽了一鞭,却与之接触,这才坏了大事。她心中悔恨难当,没能勘破对方诡计,竟这般轻易便着了道......

不仅如此,还连累师兄......

她心神动摇,唇边流出乌血。原本这毒性也不烈,只是眼下她血气翻涌,悲从中来,竟作垂死之兆——

“陆妹!你......”那北枝老人见其形貌,登时惊骇难当。他并非不曾察觉师妹情意,只是他向来自视颇高,执于武学强弱。师妹功夫不及他,自然难入他眼。陆清芜负气而去,两人各立门户,既然分不出胜负,那便在弟子身上下文章,这才有了九英派与九华派每年一度的试剑之会。经年往复,竟已至皓首霜眉。

人常说陆掌门此人孤傲火爆,只在他面前稍作收敛。只是今日见她伤重至此,他却幡然醒悟。

“你莫着急,有我在此,你只需运功,莫要伤及心脉。”

这是多年以来,北枝对她说的第一句温声细语,却是在这生死之际,陆清芜无声点头,却觉此生死而无憾......

“唉,清真是感动......”梅晏清冷笑摇头,“才子佳人,皓首不负......真是一出佳话啊——”

“少废话。要打便打。”北枝老人扶着杖子,冷然道。

“不过佳话归佳话,却要死了才能成绝响。如此,清便先送二位一程——”

他一扇挥来,那扇风咄咄逼人,凌厉难当。

完了。

北枝老人将那竹杖在身前一旋,却为那凌厉扇端节节败退,梅晏清绝无手下留情的可能,此时逼对方全力运功,就是在加速那毒性蔓延。眼见着那扇招应接不暇,北枝老人眼前一花,竟不觉跌倒在地。这才发觉那双腿已然麻痹,便是连呼吸都觉得阻滞无比。

“师兄!”陆清芜一时情急,竟将那长鞭掷了过来,只求能挡一挡那追魂夺魄的杀招。只是区区长鞭,自然杯水车薪,眼见着北枝老人口吐血沫,不能自持,那陆清芜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劲力,竟直直飞扑而来。

“你——”北枝老人目眦欲裂,直盯着对方身后那咄咄而来的扇面。梅晏清岂能不知对方意图,只是他已经杀红了眼,如今看这痴缠怨侣,心中再生不出一丝趣味,只求赶尽杀绝,那扇子便更添迅疾。

此时已然来不及作何反应,那庭中众人皆是惊呼一声,都当是这陆掌门要血溅当场。

“铛——”地一声,一把剑稳稳将其扇面挡下。那血花四溅的场面却未曾见到,反倒是这一来人一身红袍,自当十分耀目。

“嗯?”梅晏清狐疑抬眸望去,“是你——”

“啊!”赵青木远远望着,这人这剑,她自当无比熟悉,当即惊呼一声,“顾呆子!”

“是我。”顾见春不避不让,将剑握在手中,此时那扇子却也不得再进分毫。

“你的手...好了么?”梅晏清恶劣地笑了笑,他却还记得上次对方那狼狈至极的模样。若不是他轻敌,怎会放任他们逃走?

思及此,他眸中杀意更甚,可面上却依旧端着一副笑脸。

“不劳阁下费心。”顾见春面不改色,微微用力,便将那扇子抵至对方眼前,再进一寸,便可划破面颊。

“看上去是好多了。”梅晏清眸中流光潋滟,看着对方那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掌,只勾了勾唇,颇为玩味地说道,“不过,本门主不介意让它再断一次。”

他将扇面一抖,顾见春只觉对方手中气劲一震,青山剑竟微微颤动。他顺势将剑一收,兀自向后一仰,这才躲开对方顷刻而至的夺命杀招。

“顾见春!接着!”此时赵青木在庭前大喊,顾见春只觉风声迎面,他听声辨位,伸手一够,这便接住飞掷而来的一枚丹药。

“他会下毒,你要小心!”

原来是解毒丸。顾见春当即服下,只心神一凛,若有所觉——迎面一道劲风袭来,对方岂容他安然无恙,此时突然发难,打得便是出其不意。他将身一侧,堪堪躲开那千丝万缕的细线。

“原来大名鼎鼎的风门门主,只会使些旁门左道,当真是可惜了‘寒英曼舞梅持傲’的传说......”顾见春叹息一声,那剑锋如芒,霎时间便断了那丝丝细线,不叫对方有机可乘。

“哼。”梅晏清嗤笑一声,“你知道什么...”

“在下只觉得遗憾,昔日寒英仙子名动四方之时,一招暗香疏影,堂堂正正试了十三剑,赢了十三人。”

“怎么,堂堂梅家后人,却使不出一招‘暗香疏影’么?”

梅晏清眸中一暗,那扇招却在下一瞬扑簌杀来。地上落叶随着他扇面四散而起,飞沙走石,气劲不绝。

顾见春料到此人惯于攻心,却最易为旁人言语所激。此时见对方已然暴怒,便再也不敢保留,当即左右一提,将那陆清芜与北枝老人带起,足尖轻点,反而借着那扇底之风激退而去。

“哪里走!”梅晏清岂容对方轻易离去,此时眼中暴怒满溢,当即作势要将那扇面切至对方胸前。顾见春携着两人,速度自然不及全力运功杀来的梅晏清。眼见着那扇顶遥遥点到,顾见春却不疾不徐,一副不惧生死的模样。

梅晏清心中狐疑,只顿了一瞬,便飞掠而去。他断然不愿放过这一击必杀的机会,尽管知道对方布下疑阵,他却偏要以身试险。

果不其然,余光之中,那银芒遥遥飞来。他当即心中冷笑,还以为是什么把戏,不过是银针掠阵,螳臂当车。他将那扇子往身旁轻轻一挥,银芒因风而落,却是轻易失了锋芒。

只这银芒像是虚晃一招,实则顾见春轻巧松手,那两老者竟也未曾坠地,像是有什么将之腰身一卷,竟生生将其二人带了回去!

顺着那银线之源看去,纤纤细指,十指紧扣那千丝罗网。

——秀娘子。

梅晏清眸中登时寒霜遍布,脚下却生生顿住。倒不是因着他心中对那阿秀出手恼恨,只是这顾见春那剑锋已然当胸点在他身前。原来方才只分神那一瞬,对方便早有预谋,出剑指他命脉。

“梅晏清。”顾见春目光凛冽,只出剑指着对方,“如此,可是试过你梅家一剑?”

“你也配与本门主试剑?”梅晏清冷笑一声,将那扇子在手间一转,竟大言不惭道,“除了那不知是不是气数将尽的叶家后人,方才倒在本门主扇子下的南宫大英雄,恐怕也只有那早已陨落的寒英仙子能与本门主一较高下。怎么?你这无名小卒,也要逞匹夫之勇?”

顾见春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口口声声梅家不复,实则你在意的乃是那梅家予你的名位吧?”

“闭嘴!”

几根丝线当即飞掠而来,如露如电,顾见春抽剑一挡,那丝线落在剑锋之上,竟发出“叮叮当当”的钲鸣。只是如此拆招,机不可失,狡猾如梅晏清,登时足尖一点,避开他那长剑掣肘。

为对方所逃,顾见春却不甚在意——他倒不指望这一剑当真重伤对方。更何况......

“名位?”谁知那梅晏清冷笑几声,不屑道,“什么名?什么位?是人人喊打的名,还是欺师灭祖的位?”

“你......”顾见春一怔,却摇头道,“你已为了梅家之仇,血债累累,又何必更添一笔?”

“哈哈哈哈哈......”梅晏清仰天大笑,癫狂难当,“苏家只是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又何止一个苏家?!我余生所求,乃是这江湖都为我梅家倾覆!”

“你救了那苏家余孽何妨?救了那沈惜霜又何妨?救了这两个老不死的又何妨?”

梅晏清大笑方止,轻嗤一声:

“你救得了所有人么——”

顾见春心中一凛,非但是他,眼下这一众人酣战许久,听闻其言,自然心生寒意。要知道这万寿宫并非如何劲敌,只是难以根除,每每死灰复燃,纠缠不休,却着实令人畏惧。毕竟谁也不愿过那枕戈待旦的日子。

“救不了,能救一个便是一个。”须臾,顾见春气息一沉,将那剑柄牢牢握在掌中,暗自运功。

梅晏清冷笑一声:“顾见春。本门主并非对你一无所知。”

顾见春只凝神注视着他那一举一动,这梅晏清惯是狡猾难测,出其不意。若是不慎着了他的道,那这堂中却没有什么人能抵御魔宫之流。

宋家?

依着宋夫人那态度,恐怕若不是此时众目睽睽,不便脱身。她定要明哲保身,作那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了。

“南宫大英雄是为了他的问剑之名而战,这两个老不死的是为了忠心而战,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战?”

为什么而战?

——阿秀说,若是南宫孤舟不敌这梅晏清,自此问剑山庄失势,宋家绝不会插手万寿宫之事。到那时,武林倾覆,指日可待。

——只是武林如何,于他又有什么干系?

“顾公子。”片刻之前,那绛衣女子将剑点在眉心,冲他躬身行礼。,“我知道你对宋家行事颇有微词,只是宋家明哲保身也好,贪生怕死也好,存于今时今日,宋夫人功不可没。”

“你究竟想说什么?”

“有的东西,于你而言是桎梏,于他人而言却是权势尊荣。公子不妨一试,看看是手中长剑好用,还是那头顶威名好用?”

顾见春抬头看向对方,那剑芒在夕色之中耀目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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