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闻言无语,面露悲悯之意。
看着手里的半盏灵茶,静静地问道:“如此,你是要来我此处看你上演一次次的杀戮吗?你要将此变成一处修罗战场?”
李修元被菩萨这一句话问住了,低头沉思了半晌,才笑了起来。
“山下的百姓可没有杀戮,所有的过错都在我的身上,天道要罚就来罚我好了,我债多不愁,都受着。”
“难不成我要看着花椒死在那些恶人的手里不成,菩萨你明明知道我只是坐在山间,何时去招惹过世间的风雨?”
这一番也是李修元的心声,师父不在,这是他自修行以来,头一回在地藏的面前剖开,如将自己陈年伤口再斩一刀,放在太阳下暴晒。
这也是他修行中遇到最大的心魔。
无论是乌鸦还是小蝶儿,之前所遇到的入魔,在他眼里都算不上什么魔。
只有他自己,倘若有一天无法说服自己,他才是这个世间最大的魔。
这一刻,李修元把自己当成了魔王,当成了深渊之下的修罗,跟菩萨问道,向菩萨求解脱之道。
谁知道地藏淡淡一笑,压根就没理会他。
而是凝声说道:“那只是眼下的你依旧太弱,跟蝼蚁没多少分别,等有一天你与天齐,你便是天道的时候......”
地藏稍稍停了一会,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想想,当下的你便是这方世界的天道,会不会因为一个将死的老人落泪,会不会为了一个新生的婴儿欢喜?”
李修元闻言轻叹,呢喃道:“向死而生是天地规则,春生万物自然值得欢喜,天道看不见人间,就像凡人不懂天心。”
说到这里,李修元叹了一口气,正色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里是人间道,自然跟天道有很大的分别。”
地藏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跟他辨起法来。
微笑着说道:“你教大唐的女皇说山间的蚂蚱有道,一片叶子上有道,山下有官道有道,皇城里的君王有道。”
“而最后,你却要他们试着去敬天畏地,去感悟那无情的天道,这又是何道理?你不是说人间道,与天道是截然不同的吗?”
李修元也来了心思,拍了拍手,先是点头,又跟着摇摇头。
回道:“在我心里君王之道何其相似?都是高高在上,何时看见过世人的痛苦,身为皇帝几时真正体恤过每一个世人之苦?”
地藏闻言,一时无语。
李修元继续说道:“便说我大姐当日为我说的三千世界吧,若将君王当成一方小小的天道来看,那么君王头上的天道是道。”
“而小世界的天道跟中世间的天道,甚至大世界的天道有没有分别,他们之间有没有不同的规则?我又要如何面对这些不同的规则?”
“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每一个君王,每一个修士,每一个众生,心里都有一个道?”
伸手往呜呜着响的水壶里添了二勺泉水,李修元暂时停了下来。
他相信地藏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跟菩萨讨论关于道则的最好时机。
只是自己遇到了难解的题,难道不应该跟菩萨请教,以解其忧吗?
地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李修元今夜跟他讨论的道,已经超出了李修元当下所能看得见的道理和法则。
在他看来,原以为要五十年,甚至百年之后,李修元才会跟他谈论这些道理,没想到,今天夜里,少年给了他一个惊喜。
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一一解答,因为他不知道如何用自己的语言为眼前的少年解决。
最后只好苦笑道:“佛说不可说,这些道理,还是跟你的师父去讨教吧。”
李修元先是一愣,然后皱着眉头问道:“难道菩萨也怕说错话吗?还是说我眼下,无法明悟更多的道理?”
地藏摇摇头,笑道:“登天之路只是你修行路上的一个考验,而不是让你立地入圣,你还有因果没有了结。”
李修元闻言笑了起来:“菩萨果然不讲道理,那么,看在这金身的份上,你当为这山下村民赐一点福气吧?”
地藏摇摇头:“不可,若是你在,他们便福泽深厚;若你一旦离天,他们立即苦难深重,如此,以后世人还要不要修佛?”
遥望客堂外的夜空,夜空只有淅淅沥沥的春雨,并没有星光点点。
李修元想着当初那对于大年之日,也要上山见佛的夫妻,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喃喃自语道:“我又不是菩萨,如何才能为你们造福一方?我将要离开,以后谁来为你们守护?”
便是最为普通不过的一番话,却道尽了李修元的心声。
便是地藏听罢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你在忘川上吹了百年的风雨,又在深渊下修了百年的佛。
没想到来到世间,却依旧看不破这万丈红尘。
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去解释什么,只因所有的道理,已经在李修元的心里。
思前想后,地藏一手拈花,静静地说了一句:“如此,明日便下一个时辰的灵雨吧,自辰时到巳时,你不许说出去。”
李修元一惊,双手合十道:“菩萨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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