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刻，她落脚监神司。监神司是能管神仙的衙门，府司格外森严高大。黑漆漆的大门上白森森的门钉，一对狮头门环栩栩如生，龇着一口尖牙，仿佛要吃了每个叩门人的手指。
还好黎川不必敲门，朝门前的银甲守卫拱了拱手，“南承宫黎川，造请彦平君。”
二人听闻，提起手中大刀齐齐朝地上一砸。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带来了更加威严的开门声。大门划过门槽，声如虎啸。
黎川跨过及膝的铁门槛，门内是一个青砖漆柱的天井院子，真如天界传言：阴森可怖，彷如冥府。不由脊背发凉，胳膊上的龙鳞都翘了起来。
“这点东西，还劳你们过来拿。我正说叫个小子给文烁君送过去。”很难想象，这个满脸堆笑，平易近人的白面书生，是监神司的神官。
黎川接过盛满公文的托盘，连声道谢。
“诶？你是不是……”彦平君摸摸下巴，“是不是东海的二殿下？”
这样的寒暄，黎川只好打着哈哈应答。
彦平君很是亲和地点点头，“我就说，与你阿姊颇有几分似。等休沐，一同聚一聚。”
黎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先回宫复命了，多谢彦平君。”说罢一溜烟逃走了。
有时候好说话的人反而比严词厉色的更让黎川感到局促，好在她自有一套哈哈法，什么场面都能糊弄过去。
虽是耳房，却也相当宽敞明亮，右手边上是朝东的窗子，窗外便是东海见不到的金边云海。
黎川坐在宽大的桌案后面看公文，觉得背后空落落的。这紫檀木的翘翅大座椅比灵韵殿里的小椅子深了得有五寸，坐着靠不到椅背，一天下来，竟觉得腰酸背痛的。
她捶着腰将整理好的相关公文呈到文烁君面前，“这是监神司北溟冰封之界和东海深沟界碑往年异象记录，还有雪原狼族的相关记载。”
“东海界碑布防我画了略图，如需细致布防图，我差人送来。北溟龙宫那边我已传信过去，最迟明日会将布防与近年日志整理递交。”
“您看还需要其他的，我再做准备。”
听她说完，文烁君倒是有些差异，这是那个因公徇私，混入校场，却满口胡沁的东海二殿下吗？
他虽知道黎川是双甲，却也只以为她是个只会照本宣科，花拳绣腿的二世主罢了。
他粗略看了看黎川准备的材料，很是满意，道，“很好，你尚未痊愈，早些歇着去吧！”
黎川看了一眼桌上亮堂堂的明珠，心里冷笑，“天都黑透了，神尊怕是对早些有什么误解。”但也并没有坚持陪着老大加班，而是拱了拱手，“那属下便先告辞了！”
子舟捧着天兵营的公文进来，看见了桌子上的材料。
文烁君带这些炫耀的意味，用手指敲了敲，“咱们公主殿下做的。让她整理监神司的公文，她将两海界碑的布防日志都预备了。”
子舟拿起黎川粗画的图纸细细看着，“想来今后，我要做她的助手了。”
文烁君站起身来，拍拍子舟的肩膀，“今后你做我的左膀，右臂让给她，你好清闲几日。”
“哟！这才来新人，就要将我这旧人弃啊！”子舟叹了好大一声气，撂下公文，“清闲”去了。
翌日，北溟公文递上了南承宫。
黎川过第一手，摸着整齐板正的日志簿子，心道，“这应当让东海那些老粗学一学，总是才写了一半，簿子已经烂了。”
这些公文繁冗枯燥，黎川挠了挠手指，一页一页地翻着。
本就不大舒适的椅子，仿佛长了长毛尖刺，坐久了，竟觉得浑身发痒。
黎川抓耳挠腮地整理完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为什么北原狼王会带着万年玄冰到人间作乱呢？
黎川呈上公文，一边挠着脸颊脖子，一边埋怨文烁君，“神尊若没将狼王杀死就好了！”
文烁君低头看着她整理的公文，笑道，“刚到主殿，就学会抱怨主司了？”
黎川不置可否，抓着手腕，说，“若是活着，还能审问一二，如此不知从何查起。”
文烁君翻着纸张，戏谑道，“难道留着他杀了我？急什么，就是我死了，你也坐不上这把交椅。”
黎川皱了皱鼻子，暗暗白眼。
“你在做什么？”文烁君忽然抬头盯着她，整得她手足无措，刚刚偷摸在腰间挠痒的手迅速放了下去，但身体还是因为瘙痒难忍，扭捏了一下。
黎川自己不知道，但文烁君看到了她发红起疹的脖颈手背，连眼皮上，都爬上些淡红的肿块。
“手风？”文烁君好奇问道。
所谓手风，是民间传说手指甲抓痒，所抓之处起风团疹子，此为手指有风邪。
既然文烁君已经看见了，黎川也不害羞遮掩了，直接伸进袖管里，挠了挠胳膊肘。
“小时候起过一次风团疹，那还是上次双灵冲窍之后了。痒了许多日，后来才知道是窗上的一株风星草惹的。”
风星草这东西本不长在海里，但早些年水族盛行在窗上挂这种娇贵没用的玩意。
这玩意是陆生，在海里就算在避水结界之中，也活不久。一般结果便死了，可好看就好看在它死了枯了的样子。
浅金色的藤蔓从窗上垂下来，挂着一颗一颗铃铛似的小果子。小果子干枯的没了肉，剩一层纤薄透明的皮。果子里生金灿灿的细粉，缓缓飘撒出来。
但这粉细碎，要隔得很近，有光亮才能看到。
就有人特地在窗前摆上明珠，再来一个生风的法器，将金粉吹起来，好似风中飘散的碎星。
故名，风星草。
本来能把它养在水里就很难了，再添置上一堆法器配，这原本并不稀有的风星草，变成了身份财权的象征。
于是，就有人将金粉收起来，混了清漆刷在妆奁上，混了胭脂涂在面颊嘴唇上，或者撒在发髻上。更有胜者，但凡是露出来的地方，全涂上这风星粉。
自黎川幼时因此起疹，东海龙宫里便禁了这玩意儿。时兴的东西，过了新鲜劲儿，玩的也就少了。
“你种风星草做什么？”文烁君自然不能理解水族当年对风星草的痴迷。
黎川尴尬的笑了笑，回答道，“种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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