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仰天,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他的眼角滑落,立刻被急速升高的体温蒸发了。
“漫长的时间在改变我们很多人,梅涅克,我曾亲眼见证屠龙的少年化作恶龙,今天你也成了恶龙了。”老人的声音仿佛历经沧桑,沙哑低沉,像是喉咙里含着钢铁,他缓缓垂下原本仰起的头,
<div class="contentadv"> “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这句话出自【新约一1:9】,昂热不是一个信教的人,但他认为耶斯基督也曾留下些有用的东西。
袅袅的蒸汽从他的眼角、面颊升起,他把自己的手覆在梅涅克的头顶,折刀带着要斩断一切的狠厉刺向男人的心脏。
在那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个精神世界中的时候昂热便知道了,他的朋友,他最引以为傲的伙伴,那个立志要将自己的名字光耀整个屠龙史的男人,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他了。
他堕落了,和龙同流合污。
昂热憎恶一切纯血的龙类,这种憎恨无法被时间抹平,只会越来越深。
梅涅克,我的朋友。如果是年轻时的你看见现在的自己,一定会用那柄亚特坎战刀割断自己的喉咙吧?
昂热的眼睛里闪烁着爆裂似的金光,有那么几个瞬间狰狞得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屠龙者,就算是面对曾经他们那个时代最有才能的梅涅克.卡塞尔也不落下风。
可是随着“叮”的一声脆响,一根手指竖起在折刀前进的路上,那根手指居然如此坚硬,和金属碰撞居然完全不落下风,只是微微凹陷,无比瑰丽的天青色领域以那根手指为中心迅速向外扩张,昂热大惊失色,他能认出那个领域。
时间零的领域!
远比他更强大的时间零使用者!
“你的朋友并不信任伱,他甚至想杀死你。”那个用手指挡住昂热攻势的中国男人没有更进一步,他只是站起来,高山般的压力席卷,几乎要把昂热按在地上,他的牙齿在打颤,但手中的折刀丝毫没有褪却。
“那么你赢了,梅涅克.卡塞尔,我们都看到了他的决心,交易达成,你可以死去了。”男人无声地笑了,他拍了拍梅涅克的肩膀,瞳孔中神座般威严的金色散去,随后看向昂热的眼睛。
“真是一个老得快要死掉的老人,不过没关系,你只要够坚定就好了,你眼睛里的仇恨越是刻骨铭心,烧起来的野火就越是旺盛,最终我们能看到那把大火摧毁桎梏弃族的枷锁。”他低声地说,吐出来的字眼和词汇却越来越威严,像是正在走一条踏上王座的长路。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向我动手,昂热,好小子,我没看错你!”出乎意料的,梅涅克并不气恼,他看上去甚至颇有些高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干得好!狮心会的血还流在你的心脏里,这样我就放心了!”
昂热缓缓地坐下,他收起了折刀。“你们想做什么?”他问。昂热这辈子见过的最强大的中国人是路明非,其次是某个叫楚天骄的男人,可他们都抵不上眼前这家伙。
那大概是一个真正的君王,但不知道是哪一位。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在龙族的世界中确实占据了四大君主中的一方王座,那个王座的名字是天空与风。而在人类的世界中,我有过两个身份,第一个身份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得连我都开始遗忘,但第二个身份你一定有所耳闻。”中国男人笑着说,他给自己弄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仰头饮尽,发出满意的呻吟,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肃穆,身体前倾,
“在古老的时代,有人称我……
楚王。”
昂热瞳孔收缩,他想起自己曾在中国混血种家族翻阅的古籍,一时有些恍惚。
垓下之战,楚王项羽,疑似……
天空与风之王。
“你应该死去了,只有未留下茧的龙类才会在死去之后成为龙骨十字,这是因为你们的权力都被留在了骨头里,连着灵魂一起。”昂热绝对是世界上最了解龙族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
“差不多死去了,但我是那位皇帝创造的第一个君王,他仿造自己塑造了我,并赐予了我超过其他君王的力量,我几乎能完整地掌握天空与风,我的权力等同于这一系的至尊。”项羽仰头,镀金的瞳孔里似乎荡起回忆的涟漪,“我们这些弃族,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跋涉至死,我见证了那场漫长的·迁徙,没人知道我们在找什么,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昂热重新坐直了,他捧着那杯咖啡,没有说话。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梅涅克爽朗地笑出声来,“我杀死了清政府派遣的突击队中唯一的纯血龙类,那是一个三代种,她是头雌性,但并不暴戾,甚至有些婉约。”梅涅克其实只记得她的眼睛了。
她的眼睛有着太浓重的,哀伤的美,却又坚定如山岩。
“她的名字是虞,沉睡第二个千年再次苏醒,要和天空与风之王王座上的另一个君主李雾月一起,颠覆这个可悲的世界,重建起龙族的神圣帝国!”梅涅克说,“可她其实很可怜,她的生命中只有很短的时间是快乐的,更多的时间是在悲伤与欺骗中度过。李雾月骗了她,他告诉虞说他是项羽的弟弟,他要继续进行那伟大的行程,可他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
昂热也算是知道些中国历史,知道虞姬和项羽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很多联想。
“我杀死虞,身上沾了她的血,所以才能唤醒项羽,君王苏醒后展现的力量匪夷所思,我希望你能弄清楚那些力量的来源。”梅涅克看着昂热,昂热瞥了一眼那位君王,但后者似乎全无防备,也不在乎他们在聊些什么。
“随后就是如此了,虞在君主的帮助下重新结茧,而我的精神则暂时留在龙骨十字中,随着茧的发育,我们把龙骨十字植入其中,但它能够被取出来。他无法独自存在,必须依靠优秀的‘圣子’用血肉来培育新的躯体。”
“寄生虫?”昂热的瞳孔收缩。
“不是那种低级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互利共生。”项羽说。
“我是你们选中的圣子?”
“原本是另一个小子,不过你的兄弟觉得你更合适,因为你的血系源流出自于我这一支。”项羽对此颇有微词。
昂热没再说话,他不信任龙类,尤其是龙王,他更不信任。
“昂热。”
在康河上的白帆小船,梅涅克忽然低唤了一声,他的声音悠扬低沉,还有些沙哑,像随河上的风流淌的口风琴声,“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相比之下,你才是更适合的执行者,我这样苟延残喘的游魂早就该下地狱了,我的朋友们还在前面等我。”
这个瞬间电光无声的横过天空,撕裂了浓郁的雾。
昂热的瞳孔收缩,他意识到什么,向着梅涅克伸出手去。
可龙王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只钳制住他的手如此坚硬,力量大得能撕碎山峦。
“这是他,梅涅克.卡塞尔自己的选择,他的生命早就走到了尽头,灵魂也该随骨头一起枯萎,是我留住了他,可我们刚才的赌约中是我输了,我不能再把他留在生与死的边界了。”项羽的声音没有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他的眉眼分明是在笑。
“再见,朋友。”他说。
“再见,朋友。”梅涅克也说。
梅涅克的脸色是苍白的,苍白中藏着致命的血红,眼里隐约有某种火焰,握着杯子的手在颤抖。
“我知道你不信任他,你不信任任何和龙有关的东西,希尔伯特,可我看到了,命运的尽头,是黑色的阴影,终焉就在眼前了,那一天所有和神沾点边的东西都要提刀杀上战场,你得有一张通行证。”他握住昂热的手,手中冰冷,像是死去的尸体。
昂热凝视那双似乎燃烧起来的眼睛,许久之后才轻轻点头。
君王豪迈的笑声回荡,似乎渐行渐远,直到消失无踪。
他随后慢慢地转过身去,一面如此巨大的镜子伫立在他的面前,那个叫项羽的男人消失了,只剩下浓郁的雾。
沉默的身影站在雾里,苍青色的鳞甲撕裂了那身考究的英伦风西装,鳞甲的表面流淌着流云似的火光。
昂热只觉得那张年轻的脸隐隐熟悉,狰狞美丽的身躯也似乎曾经相识,他伸手去抚摸自己的面孔,只觉得面骨嶙峋,威严肃穆。
现在该叫他什么?
卡塞尔学院昂热校长?
还是……
天空与风之王,希尔伯特.让.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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