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风轻尘这副模样,任是谁都会惧怕。
这杀人的方式,已经算不上一个正常人了。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毫不犹豫捏断别人脖颈时,那一份淡然自若,优雅得仿佛就像在弹琴下棋那样简单。
他丝毫不敬畏生命,心狠手辣如地狱无情的修罗。
白明微闻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告诉酒僧:“杀孽而已,谁不曾背负?死在我剑下的人也不少,我怎会因为看到这个样子,就对他改变了心意。”
“他就是他,就算他冷心绝情杀人不眨眼,但是他却把所有的温柔与包容给了我。”
“于别人而言,他或许是令人畏惧的魔鬼,但是于我而言,他是那个会护我,照顾我,满腔柔情都给予我的风轻尘。”
酒僧忽然说了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人就是这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不是么?”
白明微却没有露出任何讶异的神色。
反而陷入了沉思。
是的,她不会莫名其妙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她对风轻尘的情感,向来是克制的,隐忍的。
她的态度始终如一,那就是她现在还抛不下这个家,抛不下所有烂摊子,去奔赴儿女情长。
所以她鲜少对风轻尘表露出热情,更妄论像刚刚那般,毫不吝惜甜言蜜语。
这样的改变,其实是因为她在睡梦中发生的,最后一件事。
梦里,她眼睁睁地看着风轻尘转身离去,另娶她人。
任她如何呼唤,那个看到她就会笑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那一瞬间的心如刀绞,让她明白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风轻尘已经成为她不可或缺的存在。
就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她的生命中。
然后,生根发芽。
慢慢地长成参天大树。
若是强行拔去,难免伤筋动骨,褪去一层皮。
更重要的是,长着那棵树的地方,就此空了一块,缺了一块。
这就意味着,她的生命也不再完整。
痛彻心扉的感觉,叫她直面了自己的内心。
她一直以为,父亲对她的态度、白府的兴衰和传承下来的意志,以及二嫂的死,才是藏在她心底最为隐秘的黑影。
却不曾想,那些她本以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痛苦,她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克服。
唯有风轻尘的离去,却叫她险些坠入梦中的深渊,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她决定好好珍惜,这上天赐予她的,最为弥足珍贵的存在。
不再抑制她的情感。
外边,风轻尘还在与刺客厮杀。
从他的身法可以看出,他的功力又精进了许多。
但因为刺客人数不少,所以始终还在纠缠,没能立即解决。
这时,白明微问酒僧:“我母亲她,是个怎样的人?自从她离去后,没有人愿意和我提起她。”
“而唯一愿意与我提起她的,只有一直护着我,疼惜我的七哥;可偏偏她走时,七哥也还小,记不得太多事情。”
酒僧沉默了许久,直到一双眼睛落满沧桑与悲凉。
他说:“你在套贫僧的话。”
白明微道:“风轻尘与我说过,流霞酒是相思酒,他从流霞酒之中尝出了相思甜蜜而苦涩,痛苦而缠绵,欲断而不舍的味道。”
“而我们早已查出,今朝醉的第一批流霞酒,被送到我母亲的面前,我母亲是第一个喝到流霞酒的人。”
“要么,我的母亲是前辈的知音,能尝出那酿在酒里的滋味;要么,我母亲是前辈的旧友,知晓前辈相思断肠的过往。”
酒僧笑了,笑得有些悲凉:“不相思的人,怎能尝得出相思的滋味?被偏爱的人,如何懂得付出那人的艰辛?”
白明微笑道:“就算我没有亲眼所见,我娘亲与我父亲之间的感情,却是如今都为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我的娘亲自然是不相思且被偏爱的那个,如此说来,我的娘亲不是前辈的知音,而是前辈的故旧。”
“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很好,所以才能让前辈愿意帮我与风轻尘精进武功,愿意把秘方和今朝醉都奉上。”
酒僧没有言语,权当是默认。
白明微又问:“我的娘亲,她是个怎样的人呢?是端庄贤淑,还是温柔大方?是古灵精怪,还是善解人意?亦或是有些小骄纵,但并不过分?”
酒僧道:“时间太久,贫僧忘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与你一般,有着一颗炙\/热而磊落的心。”
白明微还想说什么,酒僧已经起身,高大的身躯仿佛被什么压垮一样,变得些许悲凉:“前尘往事,都过去了,贫僧不想再提。”
“你问这么多,无非是想知晓,贫僧为何愿意把今朝醉给你,是念及你母亲的情分,还是另有缘由。”
“既然你如此好奇,怕是得到了今朝醉,你也不会安心。那么贫僧与你说一说也无妨。
顿了顿,酒僧继续道:
“贫僧这些年醉心酿酒,又整日把自己泡在酒里,身体早就不行了。贫僧这一走,怕是今朝醉会落入一些宵小的手里。”
“与其让他们糟践了今朝醉,倒不如给你也罢;一则你是故人之女,二则你是这东陵手握兵权的镇北大将军。”
“最重要的是,你与白相一样,有着一颗对天下苍生的悲悯之心;要是把今朝醉交给你,你一定会拼命守住,这能造福一方百姓的东西。”
说完,酒僧看向白明微:“今朝醉是贫僧的心血,贫僧不想作践了它,就是这么简单。”
被戳中心思,白明微也并未露出尴尬。
仔细听完酒僧的话后,她撑着虚弱的身子起身。
她拱手行礼,郑重应下:“明微一定不会辜负前辈所托,定护住这今朝醉,如同现在护住白府一般。”
酒僧开口:“不信你,也就不会把你引到这里了。只是在我生命走向终结之前,我还有一心愿未了。”
白明微问:“晚辈可能帮到前辈?”
酒僧打量了白明微一眼:“自然是能帮到的。”
白明微又问:“前辈但说无妨。”
酒僧凝望着白明微的面颊,缓缓开口:“贫僧要你,穿上嫁衣,做一夜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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