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战帅练兵歌
对于李玄英的疑问,郭康自己确实也没什么太好的解释。
这个时代的战争情况,他了解的还是比较有限。尤其是大军作战,基本上没什么经验。
关于军备选择,李玄英说的其实没错。军队总是喜欢统一而高效的装备,那种兵器五花八门的情况,基本都是特例,或者不得已而为之。不过碰巧,这个时代的武器,恰好是出了名的、火器混乱的时代。
由于早期火器问题众多,大家也搞不清最佳路线在哪里,因此,很长时间里,各种火药版本的“奇门兵器”层出不穷。从文艺复兴前后,意大利工匠的种种“科学狂人超前构想”;到明末各路人马,捣鼓出的一堆“大明末日黑科技”,基本上都是这种范畴。
虽然很多设计,看起来思路很先进,颇有些现代武器的意味,很容易收到后人的赞誉。但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些武器都很难起到符合设计者需求的作用。而到燧发枪成熟之后,很快就一扫江湖,取代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火器,成了火器时代的长矛,又让士兵的武器近似了起来。
而使用刺刀的技术,比这还要晚的多。
燧发枪在欧洲,大致是16世纪末、17世纪初开始扩散普及。而刺刀则晚了一百年,得到17世纪末、18世纪初这时候了。但是,有刺刀,并不代表有相关的训练和教学。脱欢他们想要的“秘笈”,还得更晚。
刺刀应用的很长时间里,欧洲的军官们并不认为有必要对士兵进行这方面的训练。如果需要使用刺刀,那只要依靠本能,往前冲就行,根本不用人教。另一方面,刺刀格斗技术也确实没什么应用空间,因为战场上,基本不会出现刺刀格斗的情况。
至少在这个时代,刺刀冲锋和刺刀格斗,完全是两回事。绝大部分欧洲士兵,根本没有勇气和技术进行近距离肉搏,只能远远对射。所以只要一方有足够的士气,鼓起勇气一拥而上,另一方就肯定会直接跑路。一直到拿破仑时代,刺刀格斗都极为罕见,格斗中的伤亡也不是胜败的决定因素。一些军事学家甚至声称,自己这辈子就没见过会战中有格斗的情况出现。
而这种区别,也是因为国家制度和文化。说白了,紫帐汗国就没法学欧洲国家,去搞“垃圾海”战术。同样,欧洲人也很难去直接学紫帐汗国,组织公民兵。因为欧洲各国,现在基本还都是封建制度,和紫帐汗国这种……不知道叫什么制度,有根本性的差别。大家想学,也没法学啊。
而更重要的是,紫帐汗国的情况,也和其他欧洲国家,差距太大了。
而拿破仑时代的改变,最重要的还不是军事上。法国大革命之后,欧洲军事界才终于又意识到,步兵也可以有士气,而且还挺有用的。另外,拿破仑也开始推广训练士兵的思路,他认为,仅仅将人聚集在一起,是称不上士兵的;只有通过训练、指导和技能,才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因此,他要求步兵至少要经过三个月的训练,骑兵则至少需要长达四到五个月的培训才行。
虽然拿破仑的大军,最后还是在“梅毒将军”的打击下灰飞烟灭,但这种思路,依然震撼了其他欧洲人。自此之后,对士兵的精神激励、体能训练和刺刀技术训练,才开始流行起来。最早一批刺刀术教材,也在这个时候才出现的。
“而这火枪,再精细,也比不上弓啊。它的弹丸,更是比箭便宜多了。跟这东西比起来,所有的弓,都是精工产品。”他拍了拍枪身,说道:“我们绝大部分士兵,都会使用弓箭,也没见大家觉得弓太贵了就不用。可见,关键不是价格问题,而是我们还没有养成习惯,没有配套的产业。如果能推广开,那肯定会弓更有优势的。”
最早开始重视刺刀训练的著名人物,大概是18世纪末的俄国军事家苏沃洛夫。他制作了一些专门的靶子,让士兵进行刺刀训练。只是,对于具体的拼刺动作,依然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叮嘱了一些对付骑兵时候的动作,其他的,让大家自己寻思着练就行。
“好像确实是这样……”郭康感觉也有道理。
而就算这种极为简易的训练,也没有被广泛接受。在俄国和奥地利联合作战的时候,奥地利军官就对苏沃洛夫的做法嗤之以鼻。当然,从后世角度看,他们的想法也没错。就奥地利步兵那个素质,要是射击都没法拦截骑兵,那也就不用考虑后续动作了。人家哪有那個士气在刺刀的攻击距离内对抗骑兵还不跑……
“我跟小朱还有工匠们讨论过。这个火枪,现在漏气太严重了,效率其实很低。”他解释道:“不过,这些都是可以通过改善工艺来提升的。另外,枪管的制造,也有不少提升空间,他们说,今后会想办法进行研究,看怎么把质量提上去。”
军事不是个空中楼阁,它根本上是基于政治的。军队的编制、训练,士兵的自我定位和积极性,说到底,也是由政治因素决定的。实际上,哪怕拿破仑那种训练三个月的步兵,在紫帐汗国看来,也是严重不合格的炮灰,更何况其他各家那些更加缺乏训练的“垃圾兵”了。
“也不是不行。”李玄英却摇摇头:“你去过制弓的作坊么?一把角弓,起码得做大半年以上。好一点的,要三年才行。制作箭矢,也要花费大价钱,而且打出去经常就坏了,不一定能回收。”
“怎么可能。”李玄英笑道:“练箭练出来的是自己,又不是这弓。现在你找个射箭水平不行的新兵,和我一起用火枪,他也肯定没我打得准。别的不说,光眼神和臂膀稳定性就差多少了。”
“这玩意儿现在就已经不错了,要是再研究下去,肯定会更好的。我还是很看好这东西的。”他看起来确实很欣赏的样子,还专门又感慨了一遍:“先给那些罗斯人,有点浪费了啊……”
“那有点浪费了。”李玄英说道:“这东西作为远程武器,还是很好使的。应该先给老兵用吧。那些罗斯人,先让他们拿着长矛,帮忙守辎重去。今后训练多了,再考虑上前线的事情吧。”
“咱们量产的枪,肯定没这个水平了。这毕竟是那些老师傅一点点调出来的啊,咱们哪有这个心思,给所有的士兵都带这种精工产品啊。”郭康说。
“你看那个戴头盔的靶子。”他指了指其中一个草靶:“我走到那边,开一枪,你们都让开些。”
想到这,郭康便问道:“那你觉得,如果我们降低需求怎么样?比如把这些火器,给那些罗斯新兵用。这东西应该比弓弩更简单,对体力要求也不高吧。”
不过他想了想,发现李玄英对待这武器好像很宽容,既没有“时代变了”的感慨,也没觉得这武器有什么威胁,就问道:“你从小练了这么多年弓箭,不觉得这武器会让大家之前都白练么。”
但那个时间点,离现在差了足足四百年。那个时候的情况适不适合现在,就很难说了。所以,就算真记得后世的刺刀教程,也未必就适合现在的情况。
郭康和脱欢等人,都跟着离远了些。李玄英到铁匠铺里,拿出一把手枪,装好子弹,挂在腰间,箭壶前面的地方。随后,他走到场地中央,背对靶子站好,给郭康打了个手势,然后回手就是一枪,朝背后打去。
“好了,你们看看吧。”他说。
众人都跑到靶子前去看,只见草靶上半截已经断掉了,草人头部和头盔,都掉落在地上。郭康捡起来看了下,发现他这一枪正好打在头盔下,胸甲上的位置。如果是个真人,就直接把脸都打碎了。
<div class="contentadv"> “你这怎么练出来的?”郭康大惊。
“我就没怎么练。”李玄英转了转手枪,又插回腰间:“我不说了么,这比射箭可简单多了,打几下,熟悉下这玩意儿的特性,就能发挥得很不错了。”
“还行……”郭康对比了下自己的射击水平,有些无奈。
不过仔细想想,火器的精准度也是众说纷纭的。刻板印象里,滑膛枪的精准度都属于随机水平,需要用密集队列来保证命中率。但从一些实际测试记录看,就不好说了。无论是欧洲人的测试,还是明朝人的实战经验,都证明火绳枪的命中率并不低。如果按戚继光的说法,火枪的命中率是弓箭的五倍,射击时能十中八九,准确度高到可以击落飞鸟,所以称为“鸟铳”。而无论在欧亚大陆东西,都有用火绳枪来狙击的案例,显然,它的精准度,至少是符合使用者期待的。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糟糕的战场表现,直白点说,就是人不行。
在大部分时间里,欧洲士兵的训练水平之低下,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不止是刺刀如此,枪械本身也一样。
乾隆年间,八旗火枪手一年能练习射击45发;嘉庆年间,因为不再苛求八旗使用弓箭,制度内的火枪练习还增加了。嘉庆十九年(1814年)规定:“步兵统帅登衙门……练猎枪,一个月练十五次……”,此外,还有集中演练,要射击实弹75发,射中一枚赏五文钱。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多,但跟欧洲同行相比已经很吓人了。和乾隆同时代的普鲁士,算是当时士兵素质比较高的地方,但腓特烈大帝手下最精锐的士兵,一年也就能练习射击十次,普通列兵则几乎没有。就这,已经够让他们打出当时最凶猛的步枪火力了,因为其他国家还不如他。像法国、俄国的军队,理论上最多也就是一年六发。实际情况,就得看军官贪多少了。
到了拿破仑战争时期,因为迫切的军事需求,不少国家开始试图上调训练量。英国陆军这会儿在执行精兵策略,训练水平反而是最高的,一个轻步兵一年能打50发实弹和60发空包弹,列兵能打30发。普鲁士人理论上应当是同样的训练标准,然而实际上,在腓特烈死后,普鲁士军队就迅速腐化、僵化。列兵别说30发了,纸面上也就只能一人两发,加上军官贪污,根本不练都是正常的。
隔壁的奥地利,理论上能一人一年练十发,法国人的操典里依然还是六发的数字,但拿破仑等人经常视情况给步兵加练,主力部队一年练几十发也正常。而俄国人,哪怕精锐加练的时候,也就只有八发的水平。作为对比,清末的绿营,在重重克扣之后,也有十发给士兵训练用。他的下限就是很多地方的上限了……
所以,如果从紫帐汗国的角度看,近代欧洲的军事情况,才是个特例。而且也过于落后,没有多少值得学习的地方。
过于低劣的素质,给了大家一个错觉,好像欧洲各国凭借这种方式,武装起了规模极其庞大的军队,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路易十四时代,法军的总数量大致在15-26万之间,而这时法国的人口有大约2100万人。这个比例大致就是1:100,其实和中原那边差不了多少。因为汉朝的时候,正卒和总人口的比例,就也是这个数字了。而法国,已经是当时欧洲组织能力最强的国家了。
可见,火器时代的“垃圾海”,也就是相对于中世纪,人多一些而已。对比真正有组织能力的国家,他也没“海”起来。
对于紫帐汗国来说,让所有适龄人群接受军事训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能让受训的预备士兵比对面的垃圾兵还多,那后面这些,就根本没什么好讨论的了。
想到这,郭康也不再纠结了。
“那就不管这么多了。”他直接放弃了其他想法,说道:“我们先关注训练的情况,再说别的吧。”
“训练倒是挺顺利的。”李玄英回答:“伱上次说的歌曲,我也给整理好了。”
“啊?这么快?”郭康再次露出意外的神情。
李玄英没和他费劲解释,直接转过身,让空地外的卫兵去把大家叫过来。不一会儿,老汉斯就带着一众罗斯人,回到了场地中。
虽然大家各个灰头土脸,有些人还摔得不轻,龇牙咧嘴的。但所有人看起来都乐呵呵的,一幅精神饱满的样子。在老汉斯的驱赶下,很快站齐了队伍。
“前几天教你们的歌,还记得么?”李玄英问。
“记得!”众人都回答道。
“好,现在一起唱。”
他说完,就带了个头。新兵们也跟着,用腔调各异的奇怪口音,唱了——或者说喊了起来。
“大秦誓将四海归一统,战帅嘱咐句句记心中:
第一朝廷有令必相从,抗命有罪力战皆有功。
第二勿要扰民坏名声,我民必保蛮夷必扫空。
……”
这歌并不长,等他们喊完,李玄英就对郭康说道:“怎么样,这次够浅显了吧?我专门找了史惠贞。她都能听得津津有味,我才教给大家唱的。”
“咱们还是叫它《战帅练兵歌》,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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