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格尔当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明白密斯比的担忧,但他还是咬牙道:
“陷入包围圈内的人还有作战之力,他们现在也一定意识到了当下的处境,他们只要往回撤退,而我们接下来主攻大路方向,里外合击,一定能突破敌军的封锁!”
“不能看着他们陷进去!我们要尽可能地让更多人撤回来!”
话音落下,密斯比揉了揉眉头,道:“可是....”
话未说尽,丁格尔挥手打断:
“必须得这么做。”
丁格尔停顿了两秒,接着嘴唇颤抖对着他说道:
“这是我派出去的军队啊.....”
看着丁格尔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密斯比突然一阵恍惚,他好像在丁格尔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新年前夕的那个夜晚,布鲁洛港的指挥室内,伯恩哈特将军一整晚都在房间里手足无措的走来走去,像是丢了魂一样。
而现在的丁格尔,和他多么相像啊。
密斯比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这些无关的念头甩去,他拉动缰绳,骑着马向丁格尔凑近。
而后,他朝着丁格尔说道:
“长官,我的这支部队,所有人都听我的,而现在指挥权我转交给了您。”
“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无条件服从您的命令。”
“长官.....您考虑好就行。”
听到这话,丁格尔有些愣神,接着,他慢慢地将目光从密斯比身上移开,看向了前方正在迈进的士兵们。
“呼——”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浑身格外疲惫。
而下一瞬。
“轰轰轰!”
一连串的炮击声从远方传来。
——
呼啸而来的炮弹在哥尔特军的撤退路线上坠落,炮弹不再是从后方袭来,而是四面八方射来,这些炮弹主要集中在哥尔特军中间的位置,而这更让哥尔特军伤亡惨重,因为其中间部分基本上都是步兵。
片刻之前,当得知敌军已从左右两翼包抄过来时,跑在最后面的士兵们深陷恐惧之中,他们一边奋力狂奔着一边将随身的重物给抛下,先是弹药箱,而后是武器,他们尽可能地减轻身上的重量,只为了让自己能够跑的更快一点。
然而当此刻炮击从四面八方射来之时,最后方的士兵们近乎于绝望,因为这意味着敌兵的包抄战术已经取得了成功,敌人已经截断了他们的撤退路线。
而最先得知后路被截的是发起撤离的哈博中将,他所带的师跑在最前方,在狂奔中他们逐渐发现不仅是左右两翼出现了敌兵,甚至其前方都有敌兵的身影。
其左右两翼的敌兵不断发起射击,他们并不深入,只是在己方军队外围进攻,目标只是为了击杀更多的己方士兵,哈博中将不愿被敌兵拖住,因此下令不得停留,尽可能避免被他们拖入交战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己方骑兵被他们截杀,哈博中将几次忍不住想下令狠狠地打回去,但想到整支军队的存亡,他还是强行按住了心中的愤怒,只想着尽快撤离战场。
可当此刻从前方射来炮弹之时,哈博知道后路已断,最后的希望已经就此被泯灭。
“哈博!焱国人已经抄到我们后面去了!现在怎么办?”从后方骑马奔来的霍普金斯中将已经追上了哈博所在的队伍,此时他分外焦急的对着哈博喊道。
他的部队已经在撤离的过程中渐渐凋零,大部分的步兵都死在了炮火中,而拥有战马的骑兵伤亡要小一些,但不论如何,霍普金斯知道自己的部队已经完了。
而面对霍普金斯的呐喊,哈博一边纵马狂奔一边扭头吼道:
“不要管那么多!集中兵力直接往回走!”
“突破这帮该死的焱国人阵线!”
听闻此言,霍普金斯展眼望去,前方射来的炮弹数量多到骇人,当下军中所受攻击最为猛烈之处就在前方。
毫无疑问,已抄到己方身后的敌军将主要防线设置在了回去的这条大路上,从这里往回突破,恐怕要遭受最凶猛的火力。
想到这里,在隆隆的炮击声中,霍普金斯着急的吼道:
“不行啊!原路回去太困难,炮弹太密集!我们冲不出去的!”
哈博脸色铁青,跟着吼道:
“只有集中一点,全力突破才能冲出去!”
此话一出,霍普金斯立刻吼道:“南北方向的进攻要比前面的弱,我们或许该换个路线走!”
“轰!”
说话之时,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顿时人仰马翻,沙土飞得到处都是。
哈博心跳骤然加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抹去溅到脸上的沙土一边喊道:
“不行!你看看我们侧翼,全是焱国人的骑兵,他们就等着我们冲过去挨枪子!”
“这帮混蛋枪法太准了,我的骑兵已经伤亡过半了!”
听到这话,霍普金斯脸一下垮了,他焦急的扭头左右梭巡,果然见到己方左右两翼骑兵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
而位于中间的步兵们,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队形,几乎人人都在恐慌中胡乱狂奔,那些炮车兵甚至将火炮都给扔掉了。
当真只能用丢盔弃甲,如丧家之犬来形容了。
“可恶!”霍普金斯捏紧拳头,狠狠地挥了一拳。
而哈博气喘吁吁的看着前方,接着喊道:“只能这么做了!集中兵力,向着一个方向进行突破,我们要原路返回!”
“丁格尔那里还有一支部队在,现在打成了这个样子,他们一定会出来支援的.....我们合力一定能........”
“轰轰轰!”
话未说尽,数颗炮弹从天而落,就在身旁不远处的爆炸冲击力让他险些从马上跌落,爆炸声几乎震聋哈博的耳膜。
他紧紧攥着缰绳,双腿用力夹住马腹,而眼前所见到的却是一片尸骸,被炸开身躯的士兵们肢体残缺的躺在地上,鲜血洒得到处都是,甚至连战马都被炸断了脚,趴在地上昂着满是血的头在发出痛苦的嘶鸣。
但这嘶鸣声哈博已经听不见,此刻他耳中只剩下不断回响的嗡鸣。
“霍普金斯!你没事吧!”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哈博还是赶紧扭头喊了起来,想确认霍普金斯的安全。
可这一眼看去,他只看见几匹倒下的战马,与它们身边的那一滩碎尸,面目焦黑的人头,断裂的手脚,附着在躯体上燃烧的一小撮火焰,凹陷的弹坑,与外沿的一圈血肉混杂物。
哈博脸色僵硬的收回了视线。
哈博拍了拍耳朵,但嗡鸣声却依然不曾消退,倒像是变成了夕阳下垂暮之人,悠闲地躺在阳台长椅中一边吹着晚风,一边惬意的闭目哼唱声。
“嗡嗯嗡嗯......”
“砰砰砰!”哈博咬紧牙关,晃着脑袋开始用力拍着耳朵。
痛感逐渐从耳边传来,而在某个时刻,无数狂乱又绝望的呐喊声全部涌进了他的耳中。
“我的手断了我的手断了....究竟该往哪里撤?前面全是敌兵....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真的跑不动了....小心炮弹!!朝我们过来了....哈利!你在哪里?!快跟上我....直接冲过去!冲过去....贝弗利,告诉我的父亲....长官你在哪里,不能再往前冲了,会全部死在这里的....谁来帮我一下,我的腿不能动了......”
“救救我.......”
“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啊啊啊啊......”
愤怒的嘶吼、痛苦的嚎叫、绝望的祈求、无力的哀鸣,成千上万人的声音混乱无序的杂糅一团,不容拒绝地塞进每一个人的耳中,持续地回荡着。
郎朗晴空湛蓝纯净,朵朵白云悠闲地浮与碧宵,穿透浅薄云层洒下的冬日旭阳温暖和煦,璀璨耀目的金光不分左右地铺设于地。
哈博中将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在粗重的喘息声中,骑着战马狂奔在这战火燎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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