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打开,露出赵丽那张云鬓纷乱的俏脸。
有段日子没见,赵丽明显地瘦了。
激动的外表之下,透着有苦难言的苦涩。以至于她整个人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仿佛遭遇了很多事情,压抑了她的开朗本性,从而衍生出一点冷傲的气质来。
面对此情此景,一向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吴涛,也情不自禁地敞开了温暖的怀抱。
赵丽心里一酸,左脚刚上前半步,却又生生地止住身形,用力紧了紧怀里的漫画稿和画笔道:“进来吧。”
跨进院门,入目一片纷繁芜杂的混乱景象,甚至夹杂着臭哄哄的味道。
看得出来,赵家的家底原本是很殷实,很体面的。
五间大瓦房,带走廊,加上东屋和西屋的平房,十多个房间,宽绰敞亮,透着大气。
除此之外的院落,更是宽敞。
院子里高高竖起的天线,表明家里至少有台21吋大彩电。
这样的条件,数遍整个宾湖镇,也不算多见。
然而现在,却没了往日的体面豪气。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棍棒、砖头和瓦块,东屋西屋上的门窗都被砸的稀巴烂,堂屋廊下那一溜污痕,更是不堪入眼。
如果吴涛所料不错,这臭哄哄的味道,便是源于这里。
除此之外,最为显眼的是那雪片般的画稿,有的被踩进泥里,有的被揉做一团,踏上脚印,唾上浓痰。
走到院子中央,堂屋里跑出个面露惊惶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眉宇间和赵丽很像。
“这是我妹,小芙。”
赵芙跑到姐姐面前,一股脑将脑袋贴在肚子上,两只大眼睛瑟瑟缩缩地看着吴涛。
“姐,他们是不是讨债鬼啊?”
“不是,别瞎说!”
吴涛掏出兜里仅剩的大白兔奶糖,全给了赵芙。这原本是小江和黑蛋要的,今晚只能先辜负他俩了。
赵芙的小棉袄上已经沾满了污渍,有段日子没换了。
剥开一颗奶糖,放进嘴里。赵芙当即笑逐颜开,露出整齐皓白的牙齿:“姐,真甜,你也吃一颗。”说着,剥了一颗放进赵丽嘴里。
踏上走廊,进入堂屋。
终使屋里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但吴涛还是注意到,里面根本就和洗劫过没什么两样。
所有值钱的物件,被搬空殆尽,就连吃饭的桌子,都没留下。
堂屋里只剩下几个小板凳,两头的房门,都被卸下,露出空空如也的房间。
就连床铺,都是用残留的箱子和大板凳临时搭起来的。
说白了,就剩下家徒四壁了。
砰,吴涛双拳紧握,重重地锤在一起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家里的电话早就停了……”
宋壮走到一边去开灯,啪嗒啪嗒两下,头等的日光灯管空空如也。
“不仅没有灯,而且电也被掐了。”
赵芙将奶糖全揣兜里,从房里摸出个蜡烛头,擦亮火柴点亮起来。
“叔叔阿姨呢?”
“他们躲到屋后的社场上了。”赵丽解释着,又对赵芙道:“妹,去把爸妈喊回来吧。”
赵芙蹭蹭地跑出门去,绕到东边山墙巷口里去。
“村里就没人来帮帮忙?”吴涛实在是没想到,被人上门要帐,居然闹成这般境地。
赵丽清朗的声音,努力地诠释着坚强,“他们看笑话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来帮忙?”
“那为什么不通知我?”第二次质问,吴涛直视着多年同桌的眼睛。
赵丽知道这次,不是电话被停这种借口所能糊弄过去的。
“我觉得自己能扛过去……”
又是自己扛?就像是暑假那次同父母绝食一样。
真是个倔犟的女子!
吴涛也是无可奈何,正待多说两句,却见俩人,身上还沾着细碎的稻草,走进门来。
看来是躲在了草垛子里,不然这身上也不会这么多稻草。
当先走进的中年男子毫无疑问就是赵大富,浮肿的脸庞,带着酒肉过度的虚胖,一看不像是标准农村人。
不过褪去虚胖的外表和挨打的浮肿之余,赵丽的容貌倒是有八分遗传自他。
紧随其后的是赵丽母亲彭小娟,一米七的个头,在农村绝对是出落得高挑的。即便有些狼狈,神色间也不失妇人风采。看得出来,赵丽的身材基因,多数从她而来。
“画画画!一天到晚,就知道画那个劳什子破画。花那么多钱让你去读高中,结果你就弄个画画来糊弄我?”
“……要不是为了给你读高中,我们家能落到这步田地吗?”
“……你这个扫把星,你可害苦我们家啊……”
彭小娟也跟着抹眼泪道:“这个年,可怎么过啊!”
吴涛本想着起来打声招呼的,可一听赵大富这般埋怨,欠了欠身,又坐了回去,脸色也随之冷了下来。
赵丽愈发抱紧了怀里的漫画稿,双手指节攥的发白,俏脸紧绷着,粉饰着坚强和执着。
看着这一幕,吴涛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这与感情无关,更像是一种钦佩不解的心灵震动。
“赵叔,恕我直言,你的生意,即便没有赵丽退婚的影响,迟早也要一败涂地!”
“你是谁啊?”这话好说不好听,赵大富当即翻脸,指着吴涛的鼻子道。
一向沉默不言的赵丽蹭地站起来,毅然挡在吴涛的身前。
吴涛抓住面前那个执着的柔肩,将她拉到身侧,直面赵大富续道:“你的生意既然这么容易被人搞死,说明它本身就不具备生存下去的价值!”
“……你或许可以靠关系,靠资源,但它们都不是核心竞争力。真正的核心竞争力,是靠你自己,这才是生意之根本!”
“……话说回来,对方因为一个退婚,就能把你生意搞死,把你的家庭搞到如此境地。”
“……江湖道义还讲究,祸不及妻儿呢!“
“……这种全无道义、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和家庭,你把你女儿嫁过去,你有没有想过她能幸福吗?赵大富?”
说到最后,吴涛已经直呼其名了,因为他觉得对方实在不值得自己叫一声‘叔’字。
赵大富脸上憋成了猪肝色,张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彭小娟怔怔间回过神来,留下羞愧的泪水喃喃道:“他说的对啊,老赵,他说的对。这事真怨不得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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