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室的各项电子设备发出嗡嗡的噪响,所有人沉默着,但全盯着贺朴廷。
贺致寰尤其紧张,攥着那张支票揉了又揉。
虽说现在当仁不让,他是首富,但贺家还够不上豪门二字,因为真正的豪门是个庞大的家族,族中要有能经商的,能为仕的,还要有能文能武的,要几辈人的沉淀和积累,如他,不过个随时会垮的泥腿子,暴发户罢了。
贺朴廷,毕业于伦敦政经学院的asteroffance,因为从小跟着贺章押船,环游全球,见识广阔,人也聪颖,对全球的经济发展有着非常独道的观点,自他加入董事会,做的几个决策直接让贺氏的股票翻了倍。
他是贺致寰的希望,也是贺氏能长久发展的希望。
要真失明了,在整个港府前途未明的当下,贺氏又该何去何存?
偏偏想什么就来什么,贺朴廷缓缓摇头,声音和缓:“不能。”
看老太爷的背在瞬间佝偻,又大咳了起来,黄医师替他拍背,说:“手术做完才二天,等出了重症室做个详细检查,咱们慢慢治疗。”
“不着急,会好的。”
贺致寰也喃喃的说。
但他心里却觉得,脑损伤导致的失明,以后怕是也难好。
“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
黄医师才张嘴,贺朴廷打断他:“我要出去。”
“不行,您的头骨尚未愈合,随时可能脑出血,必须观测一周。”
院长说。
“再忍几天吧,一场绑架大难未死,难道这几天你还忍不得?”
黄医师也说。
说起这个,贺朴廷呼吸猛促,却又声柔,唤:“小阿妹。”
在大陆的时候贺朴廷头一回见面,就是这样喊苏琳琅的,他喊的很顺口。
男人一副困□□脱之态,当然了,父亲被人当着他的面用乱枪扫成马蜂窝,他肯定恨,着急,想要出去手刃仇人。
所有人看苏琳琅,示意她快答应。
她遂说:“朴廷哥哥,我在。”
贺朴廷看着另一个方向,说:“烦请你让天玺把我订的报纸拿来,读给我听。”
这是重症室,规定的探望时间是半个小时,黄医师说:“我让护士读给你听?”
贺朴廷果断拒绝:“不,要小阿妹。”
院长还想说话,他立刻说:“规则是人定的,是可以改的。”
咦,苏琳琅才发现,这人跟别人说话,全然不是像跟她说话一样温柔缓和,毕竟阔少,一张嘴就是资本家的口吻。
……
同一时间,西区警署。
阿荣哥叶庆荣蹲了几天局子,粗茶淡饭吃的瘦了一大圈。
虽然他一开始进局子,说的是要供出张华强,争取宽大处理。
可一旦供出张华强,他作为二当家也要被判刑,所以一进局子他就反口了。
这时在局子里粗菜淡饭有些腻时,律师来,说张华强要保释他。
当然了(),张华强有条件的?[((),他计划先在阿荣哥的帮助下杀了苏琳琅以血前耻,然后再共谋绑架大计。
阿荣哥觉得绑架容易,苏琳琅难杀,但他还是答应了。
毕竟作为绑匪,他的人生信条就是绑架勒索,一夜暴富,然后挥金如土,花钱享受。
这会儿,西区警署的警长虽然很无奈,但亲自来放人了。
阿荣哥吊儿郎当:“警长,看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看我要走,不开心呀?”
绑匪猖狂,市民怨声滔天,爆炸案死了一个无辜市民,一个小女孩目前还在医院的重症病房,警署门外天天有老太太扔臭鸡蛋,叫警长的心情怎么好?
而今天,所有警察的心情都不好,警长更是叹气说:“二亿入账,够你满世界逍遥了,阿荣哥,带着二亿远走高飞吧,放过港城市民,好吗?”
阿荣哥一愣:“什么二亿?”
一个警察拍过尚且冒着油墨热气的报纸:“贺家不是给了你二亿?”
阿荣哥一愣,接过报纸粗粗一扫,一下就明白了,忙问:“阿强哥来了吗?”
“当然来了,开着他的法拉利超跑来,准备给你接风洗尘!”
警长话未说完,就听外面响起一阵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阿荣,是我,强哥,我来接你了!”
阿荣哥最了解张华强的,转身就往回跑:“警长,快保护我!”
二个亿?
他连影子都没见过,但阿强哥不那么认为,他会为了二亿而杀了他的。
这一听就是苏琳琅想出来的诡计,黑心的p传人,她比堂口大哥还狠毒!
……
再说另一边,贺家。
听说儿子不日就会回家,大太太许婉心每天敲木鱼念经,倒是有些淡漠。
二房反而更加关心医院的情况,贺墨坚持每天一个电话。
此刻他刚刚挂了电话,回头,笑着对孙琳达说:“真真好笑,黎宪竟然疯了。”
孙琳达正在看报纸,在贺朴廷父子躺下后,黎宪把贺氏3亿的股资全投到了她看好的百富基金,这几天涨势喜人,加上她的私房钱也涨了不少,她正高兴呢,听到这个消息,猛然一愣,面色煞白,嗓门尖锐:“疯了?”
贺墨把黎宪在医院自残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又说:“他个臭不要脸的,竟然去旺角找过北姑,一点品都没有,疯了正好,阿容准备起诉,跟他离婚。”
孙琳达瞬间面色煞白,血色全无,不可自抑的抖了起来。
“honey,是他去螵又不是我,你有什么好气的?”
贺墨连忙安抚妻子。
孙琳达浑身哆嗦着:“黎董好好的怎么会疯,他人现在在哪里?”
贺墨一脸嫌弃:“在医院呢,阿容在照料他,要是我,一脚将他踢出去。”
“哈,哈哈。”
孙琳达突然整身抽搐着笑了起来。
贺墨也笑:“好笑吧,便宜他了,等离婚,他至少要分走阿容八千万的,想当初那样穷,阿容
()不离不弃,他竟然还敢嫖,太没品。”
孙琳达平复了片刻的心情,又问:“honey,朴廷呢,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贺墨叹气:“可要瞒着大嫂,阿容说他大概率会永远瞎掉。”
孙琳达的面色渐渐转红,舒了口气,哀叹:“那他也可太可怜了。”
旋即又说:“对了,我才想起来,我今天还要上课,我先走啦。”
“honey不愧阔太典范,哪像大嫂,又无趣又小家子气,只知道呆呆念经,我送你?”
贺墨说。
孙琳达深叹气:“不用啦。
honey,你为贺家操碎了心,但在阿爸眼中,不说朴廷了,琳琅都比咱家朴旭更重要,以后咱们二房……”
贺墨伸懒腰:“朴廷不过我们家的高级打工仔嘛,我和朴旭是天生的富贵命,坦平享受人生!”
见妻子面部在不停的抽搐,他又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就不去上课了吧。”
孙琳达笑了笑,说了声要去的,拎起皮包出了门,上了自己的坐驾,一辆红色平治跑车,气的狠狠捶了方向盘两拳头,终于,扭曲着面色掏出移动电话来,拔号。
……
有《香江商报》,还有《镜报》,《环球时报》。
许天玺还特意送了《明报》的加刊,也就是登着阿荣哥拿了二亿的那封报纸。
苏琳琅估计贺朴廷也关注匪帮的动向,于是声情并茂的,把新闻读给他听。
本来她以为贺朴廷会好奇,会想知道是不是她捣的鬼。
多妙的计谋啊,就连老爷子都在夸她聪明呢。
但他并没有,目视前方,他唇角微勾了勾,柔声说:“麻烦阿妹读新闻给我听。”
一个大匪帮呢,被她用一张废支票给离间了,他竟然一点都不好奇?
罢了,读新闻吧。
港城金融二大支架,房产,股市和海运,苏琳琅将军出身,并不懂商业,正好边读,自己也了解一下,不过她正读着,贺朴廷忽而说:“阿妹认字好快!”
苏琳琅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大陆学的是简体字,而港城报纸是繁体,想要重新认识得要一个过程的。
反正对方是个瞎子嘛,她说:“我有字典的,边查边读。”
贺朴廷又说:“阿妹学粤语也好快。”
他被绑前她一言不发,等他回来,再醒来,她不但会说话,一口粤语说的那叫一个流利。
这个该怎么说?
苏琳琅还在想该怎么说,贺朴廷说:“麻烦阿妹读一下昨天港股的所有新闻。”
光读报多无趣,正好床头有笔,护士又不在,见他一只裹着白纱的手就搭在床边,苏琳琅边读,边在他手腕的纱布上画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猪。
转眼就是中午,她也终于读完了。
苏琳琅正准备收拾报纸走,就听贺朴廷又说:“麻烦阿妹问问刘伯,贺氏的3亿股金是否被全投到了百富,如果是,立刻悉数撤回。”
“好的。
你要乖乖吃饭,乖乖休息。”
苏琳琅说着,给小猪画了个尾巴。
但愿贺朴廷好吃好养,养的像小猪猪一样肥肥胖胖,等苏琳琅要离开的时候,心里就会很有成就感的。
从重症室一出来,她就看到麦德容趴在桌子上流着眼泪,还在听电话。
当然了,二十多年的恩爱在一朝被戳穿,她痛苦是必然的。
而她现在才开始盘自己的财产,估计还能盘出很多惊吓,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找到刘管家,把贺朴廷刚才说的话传达了一遍,苏琳琅就准备回去吃饭了。
但刘管家一皱眉头,却说:“最近百富的股票涨势特别猛,大少为什么要撤股呢?”
苏琳琅不懂金融,但觉得既然书中说贺朴廷在这方面是个天才,那就听他的。
“照大少说的做吧。”
她说。
刘管家点头:“好的。”
又说:“大太太怕心脏受不了,不敢来,让朴铸少爷来,朴铸少爷听说是您救的大少,也专门说了,来了之后要向您道歉。
不过考虑到他的心理医生是孙嘉琪,我拒绝了。
对了,我也跟大太太说了,以后不让朴铸少爷再找孙嘉琪做心理治疗了。”
枪击案是个分水岭,在那一刻贺致寰猛然发现孙琳达不仅要荣华富贵,还想独吞整个贺氏,而曾经的孙嘉琪只是个普通人,现在自然就成内鬼同党了。
偏偏孙嘉琪又是贺朴铸的心理医生,刘管家心思缜密,就怕贺朴铸那种毛毛躁躁,又偏激的半大小子会被孙嘉琪利用,做出对他哥不利的事情来,所以拒绝他来。
但又怕苏琳琅会对贺朴铸有想法,要特地说一句,贺朴铸会向她道歉的。
苏琳琅是越相处,就越佩服刘管家的周全缜密。
贺朴铸正在偏激的年龄,脾气又爆躁,在书中就遭人利用,下场很惨。
而心理医生对一个人的影响还挺大的,换个心理医生,说不定对他反而是件好事。
“我知道了。”
她说:“谢谢你,刘伯。”
刘管家又说:“对了,黎宪连着两天没回去,二太太也没有过问过,似乎她是要收手了,要真这样,对咱们大家都好。”
话说,连着两天了,黄毛都没有再跟踪到有价值的情报,看起来,似乎孙琳达只有黎宪一个靠山,靠山没了她也就回缩,静悄悄的,似乎不打算再有别的行动了。
当然,要是她见好就收,苏琳琅也就不动她了。
毕竟她和刘管家都是外人,而和孙琳达有恩怨的是贺氏爷孙。
他们所争夺的,也是贺氏的财富和权力。
苏琳琅和刘管家这种外人,没必要上赶着跟她结仇,但愿她能就此收手吧。
喃喃叹了口气,苏琳琅说:“希望她会收手。”
刘管家也笑:“等大少好起来,我也该退休了,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啦。”
这不,苏琳琅和刘管家俩还畅想着贺朴廷能平平安安好起来
,孙琳达也就此收手的美好愿景呢。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苏琳琅意识到,孙琳达非但没有打算收手,就黎宪那枚棋子,她都没打算放弃。
那不,次日一早许天玺送来报纸,也准备换衣服进去见贺朴廷,经过玻璃房,就见麦德容挂了电话,手捂胸口,一直在颤抖。
“麦姨怕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天玺问。
麦德容却挥手:“无妨的,我能应付的,你们先去看朴廷吧,他早上精神好点。”
虽然苏琳琅打定主意,在婚姻方面不会给任何人出主意。
但真的看着一个女性因为婚姻而脆弱,又无助时,她心里还是很怜悯的。
她遂说:“如果你有搞不定的事情就喊我,我来帮你解决。”
……
绑架案后,这是许天玺头一回见贺朴廷。
“表哥你还真看不见啦,那可太遗憾了,你是没看见我阿嫂一把长刀……”
许天玺话说到一半,突然回眸,见阿嫂笑眯眯站在身后,笑的甜甜的,再一想,自己当初都差点吓尿,更何况表哥,光是听她剁水龙头,只怕都要吓死的。
得,为了阿哥阿嫂的幸福,这事儿还是瞒着,谈正事。
“咱们的3亿股金在百富赚的不错,但昨天听你的全卖出了,不过百富今天逆势上扬,又涨了8个点,表哥,董事会那帮人这会儿估计正在骂你。”
许天玺说。
画了小猪的纱布已经被护士换掉了,贺朴廷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虚空,对许天玺说:“我跟你说过,百富背后是英方的财团,他们已经把价格拉到最高点了,马上就会收割的,董事会一帮蠢货,这时候买入,是上赶着送人头。”
许天玺说:“但是目前英方政坛释放的消息都是对百富有利的,不但港府,新马泰的富商也全在入手百富,大家预测,它一股能突破百元大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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