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当家夫人(1 / 1)

蝇眼 沐小婧 1461 字 11个月前

听到这,白其索的心,紧紧地揪了下。

用活人祭祀,烧成顶级瓷器,这在历史上是确实存在着的。大名鼎鼎的祭红瓷便来源于此——一位名叫翠兰的女子跳入窑火中,烧成了一尊通红似火的瓷器。

自此,用活人祭祀烧瓷,也便成了陶人们最后的希望——当烧制不出某些瓷器的时候,便会用活人祭祀,投入窑中,成就烧瓷。

往往,能成功。

所以,愈发觉得是神灵显灵。

陆龟殷说这段的时候,神色自若,淡定,许是记忆里活人祭祀常有,他见多了。而云致鹤则满眼悲呛之余,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夫人这一跳,救得不仅仅是陆家,还有云家护宝行。

“苦了她了。”云致鹤淡淡说道。

这位夫人跳进窑火的时候,刚刚年满十八,是他在接过护宝行后明媒正娶的当家夫人,家里有窑口十七座,真正的大家闺秀。

“说起来,那是我们婚后,第一次行镖。”云致鹤的眼睛看向了自己手上的圆月弯刀。

记忆拥有了,不等于能拥有那个时候的物件,以前,他手里拿着的圆月弯刀是这位夫人送的。

新婚的晚上,这位刚刚掀开盖头的新娘子,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郎君。而看到郎君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把圆月弯刀从放在卧室里层层叠叠的嫁妆箱子里,拿出来。

云致鹤永远记得那一幕。

这个娇俏的新婚娘子就这么双手握着刀,烛火印着明晃晃的刀光落在她的脸上,经过了这么多年,云致鹤有些遗忘了她的模样,但却永远记得她那盈盈一笑。

明明提不动刀,却咬着牙双手提着,阔步走到自己的面前。

握柄那,红丝线一层层绕,一看就是亲手装饰的,她将刀往他面前一送:“喽,给你,若遇到劫镖的,你便能一刀一个,一刀一个!”

哈哈哈哈!

云致鹤笑了起来,笑容豪气冲天。

一般女子哪有这种魄力?!被掀了盖头后羞还来不及,哪能这么拿着刀,嘴里说着砍人。

“好!”云致鹤沉声应着,伸出手拿过弯刀,鼻子在上头嗅了嗅,上头沾染了这娘子的体香,很是好闻。

他站了起来,挥舞了下。

呼呼呼……

刀声作响,那娘子盯着自己的夫君舞刀的霸气模样,这才红了脸颊。

“可惜,我记不得她的模样了,太久了。”云致鹤喃喃念道。

也怨不得他不记得,那日红烛火暗,他云致鹤又不是没有妾,早就平常过女人滋味的大行主,在自己的正妻面前自然是游刃有余。

而婚后第二日,便接下了陆窑头这一单。

相处,不过一宿而已,如今过了四十年,又怎么记得清模样呢?

白其索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堵得慌。

作为一个现代人,实际上,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或许是因为人体富含脂肪,而脂肪能助燃,稳定窑火,从而烧制成功。

所以,很可能丢一头猪进去,与跳一个人进去,效果是一样的。

但古人不管这些,他们信神灵。

“她当年,才十七岁呢。”云致鹤说到这,微微皱了皱眉头。

谁也不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在新婚之夜后,是如何送他的夫君出门,又是在家中如何惴惴不安地等着回音;更不知道当她得知夫君战死时刻,是如何心情。

这些,云致鹤的记忆里都没有,因为他根本就没看到。

“如果没嫁给我该多好。”云致鹤将弯刀立在地上,转了转,呼呼呼地声响,如同那晚洞房花烛夜之时,他在房间舞动起刀那般。

只是如今七十岁的他,已然舞不起刀,回不到过去。

“我倒是见着了。”陆龟殷的眼底沉了沉,看向云致鹤:“你这夫人,是个真正的当家大夫人。”

当时,由于制瓷期限就在眼前,所以陆家举家协理,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而景润镇各大窑头都派出了最厉害的伙计进行助力。

神位的香火,燃到了最大。

而云致鹤的夫人,就站在窑前等着,烧大盘,火势最要紧,是否成败就在那一晚的窑火上了。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与其他人一般无二。

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喊什么,更没哭,而是在最关键的那个吉时,就这么如同散步一般,走进了窑火。

自然地,如同走进的不是会让她挫骨扬灰的火炉,而是自家的房间一般。

自然地,仿佛她洞房花烛夜拿着那把弯刀,走向自己的夫君跟前一般。

陆龟殷感叹地摇了摇头。

“活人祭祀烧瓷,我也见了几个,听了好多个,还是头一次见如此淡定的。”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能让大窑头陆龟殷赞一句真正的当家大夫人的女子,独此一人。

听了这句,云致鹤也笑了笑。

能在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拿着刀,朝着自己夫君走过来,祝愿他提此刀,一刀一个,一刀一个,割得劫匪的脑袋满地打转的女子,也独此一人。

自此,还要问为何他执意要将自己与当年的夫人葬在一处,而不同意与如今的夫人同葬吗?

这辈子,几十载,都给了如今的夫人。

死后,也得陪陪那位只与自己度过一夜而已的正夫人,那位年仅十七岁便以身祭祀,救下云府祖宗基业的正夫人,才行。

爱情?

云致鹤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当年的记忆更多的是大义,是家族,是对得起爷爷的爷爷,父亲的父亲,立在牌位上的祖祖辈辈刀山火海里拼出来的护宝行。

而她呢?

是因为爱他吗?

云致鹤不知道,他不是女人,不懂爱情,如果有机会真的很想问问这位十七岁的少女。

你,后悔吗?

当年媒婆子去了你家提亲,若是没答应,依着你这泼辣性子,这良好的家世,嫁给谁都会是美好的一辈子。

云致鹤眼前浮现出她洞房花烛夜,提溜着圆月弯刀,嘴里说着一刀一个,一刀一个的模样来。

眼底一沉。

云致鹤抬眼看了看陆龟殷,又看了看白其索,那枚象征着陆家最高身份的诅盟场面青铜玉扳指,静静地戴在眼前这位年轻的少年大拇指上。

“陆窑头。”他朝着陆龟殷拱了拱手:“如今陆家大窑头,归了这位少年吗?”

“是。”陆龟殷点了点头。

护宝行与陆家窑是合作伙伴关系,介于这层关系,他云致鹤没有资格询问为何陆龟殷要让位,这是人家的家事。

但,扳指在谁手上,谁就是大窑头,这是行内的规矩。

“来人。”他说道。

“将护宝行诸位要员,全部喊来。”说到这,他顿了顿:“老夫人就不用请了,她是外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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