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青黛一掌击在门边,从内抵住,坚实的雕花楠木随之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娘亲?”
门外的少弋疑惑,“娘亲在忙吗?”
青黛低头瞅了眼靠在木门边的即墨容伽。他断了几日灵药,此刻头顶再度冒出了兽耳,有些发懵地看青黛。
他问,“不让少弋进来?”
青黛心说难道让小孩瞧见他这衣衫不整的荒唐样。
都怪即墨容伽!
谁让他在刚化出兽耳但神智尚存时,跑来自荐枕席。
现在看着不太聪明的即墨容伽伸手反摸门锁,“没事,锁着。他进不来。”
一门之隔,发出什么动静其实听得很清楚。
“……”青黛俯身,赤脚踩住他垂落在地板上的长发,威胁道“…穿好衣服,别乱说话。”
即墨容伽听话地拢好衣领,再垂头捋平皱成一团的腰带。
青黛留意到他的动作,又透过朦胧窗纸瞧见了在门外乖乖站着的少弋,心里突然生了非常微妙的起伏。
他和少弋,在某些方面总有几分相似。
青黛退后一步,勉强给眼前这个智力有损的家伙提点醒,“今晚出去后,你就跟在我身边。”
青黛吓他,“但凡离了我三步远,你就会被拧断脖子。听到了?”
即墨容伽刚起身,他还没回话,门外少弋默默,“娘亲。我小时候,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抿唇,“你怎么如此关心这奴隶?”
这几日来,不知少弋怎么了,从她回到绮梦阁开始,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坑即墨容伽。
所幸白虎对他崽的包容度很高,否则她总要担心某天少弋就被套了个麻袋,无情地扔去狮族后山。
青黛扭开门锁,“乖小孩不要跟傻白虎计较。”
少弋站在门外,一瞧见平白多了一对兽耳的即墨容伽,警铃大作。他大步迈到青黛身前,“兽化?!娘亲!他没对你怎么样……”
即墨容伽如今脖颈上的旧伤已被浅红色的暧昧痕迹覆盖,他站得直,一点儿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少弋咬紧后齿。
这无耻白虎,竟然又爬他娘亲床上去了!
白虎与娘亲的要事有关,所以他忍耐着性子没杀即墨容伽。可教训了几日,白虎还不知悔改,跑来痴缠他娘亲!
他忍无可忍,从袖中拔出一把小刀,五指隐约有了兽化的趋势,冷冷道,“你竟还敢觊觎我娘亲!”
青黛握住他手腕,“少弋,不行。”
少弋不愿娘亲见他狰狞面目,只固执地扭过头,“可他已有家室!说不定还有结契的对象!他根本不配。”
“家室?结契的对象…”即墨容伽一愣,撩开他左腕衣袖,那处只有血色藤蔓绕成的半个狐狸形状,是一个未结成的同心纹。
他看向青黛,认真反驳少弋,“可我这一生,只有狐狸。”
十二年前的记忆一下冲上青黛心口。
那晚在最后关头,她已打算翻身就走。白虎似乎察觉了青黛的想法,他牢牢地抓住了青黛手腕,一时烫得她皮下的血都在灼灼燃烧。
血色藤蔓绕成的狐狸形状,未结成的同心纹……
那居然是…即墨容伽自愿落下的契。
单方面的结契,有所缺损,并不完整。只能单方面地束缚他自己。
这意味着白虎余生再也无法和除青黛之外的兽类成婚、结契。
他自愿在灵魂与骨血里打上狐狸的标记。
雄兽亲手写下了困住他的羁绊。
青黛无意攥上她的手腕。
一夜荒唐而已,哪来多么浓烈的情爱。青黛这么想,即墨容伽亦是如此。白虎并不是一定要找到青黛,但在伴侣这个位置,他只认定了那一兽。
即墨容伽,这位传说的苍啸少主,当真是执着到可怕,几乎走进一种偏执的境地。
不知怎么,青黛的呼吸有些热。
即墨容伽这股藏在平淡下如墨深、如焰狂的劲儿,才值得心似旷野的赤狐为他驻足片刻。
少弋僵住,他下意识去看娘亲表情。
青黛脸上什么情绪都有,惊讶、心虚、兴味和……认同。唯独没有对白虎的怨恨。
许多可能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白虎不是因为有了家室才抛弃娘亲的?白虎一直在找的…是娘亲?
少弋手心发了汗。
难道…是娘亲丢下白虎跑的。
少弋:“……”
先前被冲昏了头脑,如今一想,娘亲一定做得出来。
他转开视线,莫名就雀跃不少,“……娘亲,你晚上有要事。我先走了。”
长命锁晃动,发出悦耳轻响。
少弋拨动底下水滴状的银饰,在迈出门口时,回头看了即墨容伽一眼。
即墨容伽略微歪头。
“少主。”青黛迎面扔给他一件纯黑毛边大氅,心里突然期待起聪明的即墨容伽知晓笨蛋白虎把他老底抖了个干净的反应,她说,“出门干活了。”
两兽坐在长街边最显眼的一处露天酒馆。
青黛换了身利落的红色束腕短打,以纱覆面,眼中含情,声线虽温柔,但整个酒馆的兽类都听得见,“少主,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嗯。”即墨容伽回她。
少主以兽化形象露面的时间不需要很久,是以他方才吃下了灵药。
在药效完全起作用前,即墨容伽已然回忆起了房内的一幕。
他将酒杯附在唇边,半滴尚未下肚,就觉得内里在腾腾升着热气。
青黛当年一走了之,重逢后亦是对他十分抗拒。白虎担心操之过急会惹她生厌,他更不希望用手中未结成的同心纹把小狐狸生拉硬拽地扯到自己身边。
青黛的事,即墨容伽有隐忧。他怕踏错哪一步,小狐狸便又一溜烟地跑了。
但如今…他心中对小狐狸的情,与十二年不同。若她再跑,他定踩着那狐狸脚印,跟到天涯海角。
即墨容伽刚抿下一口,转眼不动声色地吐到大氅里,他搭上青黛放在桌上的小指,眼神在杯口转了一圈。
青黛挑眉,快速抽回自己的手,朝酒馆内慌张逡巡,大声道,“少主!属下卖艺不卖身!”
从即墨容伽光明正大地露面,到坐这喝酒不过一炷香时间,想取他性命者就按捺不住了。
看来即墨容伽消失的一年里,即墨陵恒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
即墨容伽无奈,起身,“我只是被二弟赶出了王城,但我仍是苍啸少主。你跟我回王城如何?我会迎娶你做少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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