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海其实并不是梨花镇的居民,他只是在梨花镇被选中的新弟子而已,他具体是哪儿的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知从记事起便在一堆无所事事的乞丐中惶惶度日,一年前他流落到了梨花镇,在一家客栈里干起了小工,这一干就是大半年,三个月前,素心宗下山招募弟子,那日恰巧放假,他原是打算去俩馒头吃,谁料竟给选上了。
他穿得破破烂烂的,人也脏兮兮的,实在是没想过这等逆天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他没念过书,不懂读书人的道理,但有句话他还是听过的——英雄不问出处,大概,素心宗也是这么挑选弟子的吧?
进入素心宗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拿他当牛马使唤的客栈老板也开始对他变得恭恭敬敬的,他每日不愁吃喝,只一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别看大家伙儿年纪不大,可相处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素心宗与书院最大的不同就是重武轻文,重武轻文的后果就是大家都不以理论是非,而是以拳头断输赢,他听说,要被选入内室弟子才能开始学习识文断字,每日有夫子教授四书五经,规范品德言行,可在那儿之前,大家都是小混混。
他来素心宗的这几个月,师兄要捧着,师弟要唬着,时不时地孝敬师兄们两下能让自己的日子变得好过些,但他一个穷小子,哪儿来的钱孝敬?压榨新弟子的主意就这么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三小只不是他压榨的第一批对象了,师兄们尝到了甜头,对他越发器重起来,师弟们虽被压榨过,但似乎并不记恨他,反而拿一种崇拜的眼光看他,虽然其实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般的新弟子都十分上道,他没碰过壁,这三小只大概是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得好好儿地给他们上上一课,这样,他们便会把腰包里的东西乖乖地掏出来了。
“长海师兄,怎么还没到呀?我们都走了好久了!”望舒摊手,无辜地皱着小眉头说,不是她走不动啦,是她不想走了啦!
长海微笑着说道:“素心宗太大了,新弟子院也很大。”
才怪呢,要整你们,必须不能被教习师父发现,当然得选个又远又幽静的地方了。
“你们书院叫什么书院来着?也大吗?”长海笑着问。
望舒比划着说道:“我们书院是南山书院,老大老大了!”
对望舒来说,比山上的小茅屋大的地方都算大。
长海见这个小姑娘如此娇憨可爱,险些都下不去手整她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前程,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心软的好。
景云看着他们远走越远,不由地皱起了小眉头:“长海师兄你确定没有带错路吗?”
长海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定了定神,正色道:“当然没有了!”
长海又带着三小只走了一会儿,来到了练剑的地方,这里南面是一个练剑台,东面是一排房舍,西面是树林,北面什么都没有,他们从北面走来。
躲在房舍中的弟子们悄咪咪地冲长海比了个手势,长海明白他们拿到东西了,忙将三小只领进了隔壁的房舍:“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新弟子来了。”
三位师兄的年纪比长海大不了多少,但比长海早几个月进新弟子院,三人看着萌萌哒的三小只,果真是衣料华贵,傻呆好欺负。
三位师兄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大师兄道:“长海,师弟师妹远道而来辛苦了,快给几位师弟师妹倒茶。”
长海请三小只坐下:“你们先坐。”
三小只在师兄们的对面坐下了。
师兄们友好地笑着,笑得脸都酸了。
长海一边倒茶,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包粉色药粉,洒在了同色的玫瑰糕上。
这种粉,叫痒痒粉,是用一种绿色毛莹虫的虫毛做的,只要沾上一小点儿就能痒到你怀疑人生,长海有此一次上山晨练,不小心摸到了这种虫毛,在师父赶来之前,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熬过来的,太可怕、太可怕了!
长海将凉茶与点心放在了桌上。
大师兄笑容僵硬地说道:“你们走了那么久,想必饿了吧,我们素心宗的点心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你们赶紧尝尝。”
说罢,没人动。
大师兄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二师兄:“不知道端一端是吧?”
三师兄赶忙将点心端了起来,递到三小只面前。
点心闻着香香的,看起来软软的,三小只口水横流,望舒伸出了手,正要去拿一块,鎏哥儿被玫瑰花的香气熏得鼻子痒痒的,一个没忍住:“阿嚏!”
大大的喷嚏将虫毛粉掀了起来,三师兄被喷了一脸,他先是一怔,随即“啊——”的一声,惨叫着跑出了屋子……
“三师兄他怎么啦?”望舒不解地问。
景云就道:“一定是鎏哥儿都把喷嚏打到三师兄的脸上了,三师兄嫌恶心,就跑掉了。”
“哦。”望舒恍然大悟。
大师兄、三师兄与长海的嘴角一阵抽搐……
“你们俩……吃点儿?”大师兄皮笑肉不笑地说。
望舒嫌弃道:“都是鎏哥儿的鼻涕,不吃!”
三位弟子差点哭了。
为了买到这包痒痒粉,他们可是砸进去了五两银子!结果一根毛儿没捞着,还把二师兄给弄病了,回头治病又得五两,一个月的油水就这么去一半儿了……
好肉痛,真的好肉痛!
……
好在长海并不是只给三小只准备了一份大礼。
“大师兄,这次是意外,我保证下次他们的运气便没这么好了。”长海小声地说。
大师兄肉痛那十两银子,可既然已经砸进去了,不把它捞回来他会睡不着觉的。
大师兄同意了长海的主意,长海开始了第二个计划。
长海一拍大腿笑道:“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练武吧!”
“夫子来了吗?”景云问。
长海眼神闪了闪,说道:“我们这儿没有夫子,只有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还在处理公务,一般都是我们自己先练习半个时辰,把身体活动开了他老人家才过来!”
三小只于是跟着长海与两位师兄去了。
“其他人呢?”景云又问。
这小子,不好糊弄呢。
长海轻咳一声,笑嘻嘻地道:“其他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去别的地方练了,你们看见练剑台上的石像没,我们要把石像背在背上跑步,大家都已经背着跑走了,只剩下这几座了。”
事实上,原本就只有这几座而已。
鎏哥儿看着有两个自己这么高的石像,害怕地说道:“这怎么背得动呀?”
长海拍着胸脯道:“不是还有我和两位师兄吗?我们会帮你们的!你们只用将石像背上去,我们在旁边托着,不会让你们累到!等你们跑完了,我们再跑!”
压不死你丫的!
望舒甜甜地说道:“长海师兄,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真好!”
在书院就没人对她这么好(除了哥哥啦),要是在书院也有人帮她分担功课,那她可就太开心了!
师兄们对她这么好,她也要对师兄们好好的!
二师兄与长海开始合力抱石像了,这儿的石像原是给他们练剑之用,重如山丘,二人习武三月,有了一丝内力,能搬动一些以往搬不动的东西,但石像实在太重了!
长海咬紧牙关道:“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一、二、三!”
石像果然起来了!
长海:二师兄力气真大!棒棒哒!
二师兄:长海力气真大!猛猛哒!
望舒笑眯眯地道:“我来吧。”
长海与二师兄同时一怔,齐齐睁开了眼,就见对方的手里并没有托着任何石像,他们又看向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只见她轻轻松松地将石像举过了头顶,二人的头顶雷电交加……
望舒道:“不用师兄出力啦,我们可以的,师兄们你们自己跑吧!”
长海:“我我我我我……”
拒绝——
长海话未出口,望舒将石放在他背上了!
长海当即被压趴了!
在他被压趴下之前,望舒已经迅速地去抱别的石像了,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大师兄与二师兄绕着练剑台疯狂地跑圈,望舒举着一座石像,哒哒哒哒地追在二人身后。
“我们不需要你帮忙!”
这是大师兄的痛哭咆哮。
“我们自己可以的!就不麻烦小师妹了!”
这是二师兄的深情告白。
望舒觉得两位师兄真的好好哦,都不想要去麻烦她,可越是这样,她才越是要帮助他们。
望舒最终追上了两位师兄,将石像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二人背上。
我真是热心的小姑娘!
望舒自豪地想。
被压得直翻白眼的长海:尼玛这是个什么怪胎……
……
姬冥修与乔薇去素心宗溜达找线索了,三小只又去新弟子院上课了,教主大人一个人躺在屋里,百无聊赖,吃到第七八十颗果子时终于再也憋不住,拍拍手,走出了屋子。
碧儿正在院子晾晒衣裳,见他出来了,赶忙问:“二少爷,你要去哪儿啊?”
教主大人道:“我怎么知道我去哪儿?”
“诶?”碧儿一愣。
教主大人懒洋洋地走了出去。
碧儿追上来:“回头夫人与姑爷回来了,我要怎么和他们说啊?”
教主大人无语地看着她道:“说啥说?就素心宗这种地方,你觉得我还能逃了?”
碧儿想到了山脚的石阵,觉得以二少爷这种智商,确实是打死也逃不出去,碧儿讪讪一笑:“您请。”
教主大人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素心宗依山而建,整座素心山脉都是它的,它的占地面积究竟能有多大、可想而知了,它北靠大梁,南接南楚,地理优势独特,物资也富饶,站在山顶,能看见半山腰劳作的弟子与居民,说是一个门派,却更像一个部落。
教主大人溜达着溜达着,到了花园儿,这个时辰大部分弟子都去上课了,园子里人少,教主大人乐得清净,然而没走几步,便碰到了一个人。
一袭冰蓝色长裙,静静地站在花丛中,美如仙,清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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