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如旧。”她咬紧牙关,几乎憋出这四个字。
卢衡心底一颤。
他此前接到的命令乃从韩信处暂回咸阳。在回咸阳的路上,他才通晓了嬴荷华一路上发生的事。
卢衡自此知道他的老师范增在临死前,铺开了一个怎样的计策。
他的小师妹阿月,想要嬴荷华尝到矛盾纠结,体悟灭国之战的残忍。
范增悄然间,已然满足了燕月的愿望。
范增让张良得知韩王安之女的下落,让他离开嬴荷华所打造的庇佑。
范增推动韩安利用燕月杀死张平企图得过且过的‘中庸之心’,让张平意识到决绝才是韩臣唯一的退路。
范增在死前更特地给张良修书一封,告知他,他即将死于秦人之手,要他趁早弃绝世事算了。
彼时的张良如何能想到,人一旦有了执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他努力换来的不是秦韩相安,而是韩安深切的恨意,嬴政欲图斩草除根的决绝。
范增早早看透了这一点。
他告诉燕月,若要嬴荷华痛苦,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告诉嬴荷华,事情太多,百密一疏。
于是,他在死之前,自信可以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
乱世,是他的棋盘。君王、群臣、侠客、隐士,不过是他手上的玩意儿而已!
一个垂败之人,如何拥有万世之名。
其实范增和项羽,在上一个历史中已告诉了人们答案。
范增还是那个范增,他却忽视了其中轨迹运行的规律已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宿命的枷锁一次又一次的嵌套,也终有人能一次又一次的打破。
世上并无两全之法。爱情成了道路的阻碍,没有人能真正看清迷惘中的前路。
卢衡在很久之前都是这样认为。他始终持着第三视觉来冷眼旁观,他看李贤是如何作茧自缚,他看张良如何深陷沼泽,他甚至能看透人情之间的疏远淡漠,看到乱世之中废墟一片的荒芜与孤寂。
但卢衡却无法看透嬴荷华。
超乎他想象。
她并不打算舍弃她的爱,她说“就算张良不曾爱我,我也要救下他,因为他是张良,更因为我爱他。”
她却又能实实在在的告诉所有人——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阻挡她的步伐。
她要他喝下毒酒,不是要杀他。
而是要他忘记这一段过往,忘记在秦国、在咸阳发生的一切。
随而忘记她。
“为什么?”
赵嘉和卢衡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真正能问出声的,却只有卢衡。因他处于漩涡之外,故而能开口。
“因我不欲痛苦。”她说。
赵嘉真正经历过郑璃的遗忘,他默了默,良久没说话,茫然的看了眼手中的陶器中的酪渍。
“小公主,我看是你搞错了吧。”“真正忘了的人才不会痛苦。最痛苦的是记得的人。”
那时许栀只笑,没有说话。
山色已重,冰花欲凝。
许栀回到芷兰宫,大脑还没从那支带血的簪子完全回过神。
李斯是经历过韩非之死的缺漏,要他如何确信于此。
唯有做得比他还要真。
许栀对这一点的把握并不在十分。
直到那朵带血的簪花出现在她眼前。
她才发觉李斯和廷尉丞确信是她杀了张良的原因。
也不知,这算是他和她‘心有灵犀’的做戏,还是悲愤至此。
张良在喝了毒酒之后,狠狠扎了自己,穿透肋骨,企图直抵心脏。
索性簪子不够长,没能让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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