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穴龙潭?”潘雨音一脸茫然地望着梅紫川母子,费解道,“那是什么地方?”
“虎穴龙潭乃江湖三大禁地之一,位于长白山深处。”汤聪解释道,“传闻那里汇聚天地之灵气,孕育万物之精华,拥有天材地宝无数,同时也潜伏着诸多毒虫猛兽。由于地处深山老林之中,因此常人根本寻它不到,即便找到了也不敢轻易靠近,故而‘虎穴龙潭’和‘少林藏经阁’、‘桃花剑岛’,一起被江湖中人称作‘三大禁地’。”
常无悔附和道:“少林藏经阁由四位绝世高手昼夜看守,故而称为禁地。桃花剑岛因地处汪洋大海,海势凶猛,变幻无常,因此称其为禁地。而虎穴龙潭亦被称为禁地,除深山难觅,毒蛇猛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双宿谪仙’隐居在此。他们素好清净,不喜外人打扰。”
“何为‘双宿谪仙’?”
“双宿谪仙其实是两位江湖前辈,一位叫黄阳明,一位叫梅紫川。”柳寻衣道,“他们是一对儿与世无争的神仙眷侣,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武功极高,深不可测。虽久居长白深山,但并未隐姓埋名,故而在江湖中颇有名声。或许不及叶桐、花楹那般大名鼎鼎,但也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如此说来,眼前的老人家便是……”
“依她的武功来看,应该是梅紫川前辈不假。”柳寻衣感慨道,“真想不到,自己竟能在江州遇到虎穴龙潭的女主人。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你们既已猜破我的身份,可否让我母子上船,一同前往绝情谷?”梅紫川问道。
闻言,柳寻衣与常无悔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常无悔道:“实不相瞒,前辈要找的桃花婆婆,如今并不在绝情谷。”
“什么?”梅紫川眉头一皱,随即眼神一冷,愠怒道,“你又想骗我?”
“万万不敢!”柳寻衣接话道,“桃花婆婆如今的确不在绝情谷,我敢对天起誓。”
“那她在哪儿?”
“她在……”
“桃花婆婆被洛天瑾囚禁在贤王府。”不等柳寻衣开口搪塞,常无悔却斩钉截铁地抢话道,“梅前辈若想见桃花婆婆,应去向洛天瑾要人才是。”
常无悔此言,有意挑拨梅紫川与洛天瑾的关系。柳寻衣并不愚痴,又岂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真的?”
“梅前辈,且听我一言。”见梅紫川心思动摇,柳寻衣急忙插话道,“桃花婆婆其人虽在贤王府,但她能否重获自由,关键却在绝情谷。晚辈深知前辈武功高强,无惧天下,但若冒然去洛阳城要人,只怕……也绝非易事。难以如愿不说,反而还会惹上一身麻烦。”
常无悔闻言一愣,当即眉头紧锁,稍稍琢磨一番,方才幡然醒悟,怒声道:“柳寻衣,你这是何意?你想将她引入绝情谷?”
汤聪冷笑道:“刚才你又是何意?还不一样是想将她引向贤王府?怎么?只许你煽风点火,不许我们以牙还牙?”
“你……”
“都住口!”
梅紫川一声厉喝,顿时令争执不下的汤聪和常无悔安静下来。
她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柳寻衣,一字一句地问道:“莫非你知道我找花楹的目的?否则为何断言我不能如愿?”
柳寻衣摇头道:“在下并不知道梅前辈与桃花婆婆之间的‘债’,究竟是什么?但我却对前辈苦寻桃花婆婆的用意……略知一二。”
“不妨说来听听。”梅紫川饶有兴致地说道。
“如我所料不错……”
沉吟之间,柳寻衣将别有深意的目光,直直地投向躲在梅紫川身后的“孩童”,直言不讳地说道:“梅前辈苦寻桃花婆婆,其实是想让她为令公子治病。”
“嘶!”
此话一出,旁人无不哗然。
梅紫川面色一僵,冷冷地问道:“依你之见,我儿有何病症?”
“在下不知。”柳寻衣如实作答,“在下并非郎中,故而不知令郎究竟所患何疾。但我却能从令郎的身上,感觉到一些不同于其他孩童的地方,或许……是病症所在。”
面对大惑不解的几人,梅紫川沉默片刻,最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脸上的冷厉之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说不出、道不明的惆怅与无奈。
“不错!”梅紫川极不情愿地点头应道,“我找花楹的目的,正是为宝儿医病。”
潘雨音心中一颤,犹豫道:“梅前辈,宝儿他……真的是你儿子?”
“是。”梅紫川缓缓低头,满眼慈爱地望着依偎在自己腿边,唯唯诺诺的“孩童”,苦涩道,“你们休看他只有四五岁的模样,其实……宝儿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什么?”
梅紫川一语激起千层浪,柳寻衣几人无不大惊失色,满眼骇然。
“他……他……”常无悔指着眼神纯朴的“孩童”,诧异道,“三十六岁?”
“不错。”梅紫川道,“宝儿是我们的独子,我们为其取名‘宝儿’,寓意他是我们夫妇的心头之宝。出生前两年,宝儿与其他孩童无异,活波可爱,天真烂漫。可在他三岁时,却突然大病一场,那场病险些要去宝儿的性命。历经九死一生,宝儿终于痊愈,但令我们万没想到的是,自那之后……宝儿的身体和心智……就再未发生过一点变化……”
“这……”
“宝儿好像被老天爷永远禁锢在三岁,无论是他的模样,还是他的心智……”梅紫川叹息道,“为了医治宝儿,我们四处寻医问药,几乎走遍天下……”
“那你们与桃花婆婆……”
“当年,江湖传闻绝情谷住着一位神医,堪称华佗在世,那人便是花楹。”梅紫川解释道,“可当我们满怀希望地带着宝儿,来绝情谷寻找花楹时,她却与其他郎中一样,对宝儿的病症束手无策。宝儿的怪病世间罕见,我们虽然失落,但却没有怪她。更何况,花楹曾答应我们,有朝一日她若能研制出医治宝儿的方法,定会亲赴长白山。”
“后来如何?”潘雨音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二十多年前,花楹真的去了长白山。”梅紫川回忆道,“只不过,她并非一人前来,而是带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男人。”
“叶桐前辈!”柳寻衣心神一正,顿时洞悉一切,直言道,“当时,应该是桃花婆婆离开绝情谷,陪伴叶前辈四处游历的日子。”
“正是。”梅紫川点头道,“当年,花楹带着叶桐来到虎穴龙潭,她向我们借‘龙潭’一用,想让叶桐昼夜浸泡在龙潭之中,以毒攻毒,以求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
潘雨音疑惑道:“什么是龙潭?”
“龙潭是一汪方圆数丈的黑水潭,乃天然形成,无论严寒酷暑,潭水始终保持温热。”柳寻衣解释道,“潭中浸泡着无数毒虫,千百年来,日积月累,不知有多少毒物沉淀于潭底,故而潭水剧毒无比。传说,即便是天上的神龙入潭,也会葬身潭底,故而取名‘葬龙潭’,后改名为‘龙潭’。而‘虎穴龙潭’中的‘龙潭’二字,正是由此得来。”
“敢问梅前辈,当年可否将龙潭借于桃花婆婆?”常无悔问道。
“我答应借出龙潭,但同时也有一个条件。”
“替宝儿治病?”潘雨音狐疑道。
“正是!”梅紫川道,“只不过……”
“只不过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龙潭既没能救活叶桐,桃花婆婆也未能医治好宝儿。”柳寻衣接话道。
“不错。当年花楹用尽手段医治宝儿,虽未能治愈,但已初见成效,令宝儿的身形和心智,皆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万事开头难,有一便有二。”潘雨音忙道,“如此说来,师父定有办法治好宝儿。”
梅紫川轻哼道:“当年,以毒攻毒的法子非但没有凑效,反而还加重了叶桐的病情。于是,花楹执意陪伴叶桐离开长白山,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另寻他法。他们夫妇历经苦难,好不容易能白头偕老,我们将心比心,于是也不再阻拦。当年,我与花楹约定,待她医治好叶桐的病后,再回到长白山替宝儿治病,却不料……这一等竟是二十余载。”
“梅前辈有所不知,当年桃花婆婆与你们分别不久,叶前辈便……驾鹤西归了。”柳寻衣解释道,“桃花婆婆伤心欲绝,心死如灰,因此退隐江湖,从此不再行医……”
“与此同时,她也背弃了对我的承诺。”梅紫川冷声道,“她只顾自己伤心,却忘了在长白山中,还有一个等她救命的可怜孩儿。当年她借龙潭为叶桐治病,后来却对宝儿置若罔闻,你们说这笔债,我该不该讨?”
说罢,梅紫川神情忧郁地望着宝儿,强颜欢笑地喃喃自语道:“年轻时,我们夫妇尚可照顾他,喂他吃喝,给他穿衣盖被……可如今我们年事已高,天命将至,怕是……来日无多。我只怕……只怕我们走后,无人能继续照顾我们的宝儿,他独自一人,孤苦无依,又该如何在这世上生存……”
梅紫川的话,满含对独子的深情与疼爱,动人肺腑,惹人心伤。
“敢问黄前辈他……”
“老头子所练的‘乾坤九极功’,正值突破第九重的关键时刻,故而年初便已闭关。当老身得知花楹重出江湖的消息后,便在家中留下书信,自己带着宝儿匆匆赶来江州。”梅紫川道,“无论如何,此行我定要让花楹替宝儿医治痊愈。”
“柳大哥,我们帮帮梅前辈吧?”
潘雨音被感动的一塌糊涂,眼圈通红,哽咽道:“师父菩萨心肠,当年她没有回长白山替宝儿治病,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但我相信她这次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潘姑娘说的是!”汤聪凑到柳寻衣身旁,低声道,“门主,我们此去绝情谷,人生地不熟,万一绝情谷主是个暴君,亦或是个喜欢滥杀无辜的冷血魔头,咱们留梅紫川在身边,多少能有个照应,万一真打起来……也好多个帮手。”
见柳寻衣稍显犹豫,汤聪急忙补充道:“梅前辈对桃花婆婆有恩,而桃花婆婆又是绝情谷主的救命恩人,料想绝情谷主定不会为难她们母子,但愿……也不会为难我们。”
柳寻衣沉吟片刻,转而朝梅紫川拱手道:“梅前辈,眼下我们负命在身,要去拜会绝情谷主,之后再赶回贤王府。晚辈斗胆相邀,如若前辈不弃,可否与我们同行?”
“也罢!”
犹豫片刻,梅紫川缓缓点头道:“既然你能带我们找到花楹,那我们便随你同行。但老身先把丑化说在前边,如果你敢蒙骗我们母子,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对此,柳寻衣只是讪讪一笑,未再多言。
汤聪见事情已了,赶忙对常无悔催促道:“天色不早,我们该启程了!”说罢,他又看向一脸茫然的钱龙,戏谑道:“船家,这么一只小船,能乘下我们这么多人吗?”
“客官见谅。”钱龙苦笑道,“今日天光初亮,渡口突然来了一群匆忙过江的客人,于是二弟便用大船送他们渡江去了。想必也快回来了,要不……咱们等等?”
“不必了,我们走吧!”
常无悔对柳寻衣擅自做主颇为不满,但碍于桃花婆婆和唐阿富皆被软禁在贤王府,他又不得不委曲求全,故而他此时的脸色,看上去极为不忿。
上船后,钱龙和常无悔先用黑布将柳寻衣等人的眼睛死死蒙住,待一切无误,钱龙双手将船篙插入江中,随之用力一撑,小船轻摇,缓缓而动,江面上骤然泛起一圈圈涟漪。
“清风徐来,水波不惊……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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