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贤王府。
洛鸿轩和苏堂神情严肃,眉宇间颇有几分慌张之意。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小跑,穿屋过院,直奔后堂。沿途所遇的下人、弟子,无不匆忙闪身避让,同时看向他们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抹好奇之色。
后堂内,洛天瑾端坐桌旁,右手举筷夹着一块糕点,左手捏着一封书信,神情若有所思,仿佛看的入神。
此时,洛棋毕恭毕敬地候在一旁,他虽对信中的内容颇为好奇,但在洛天瑾面前却不敢有半点造次,低眉垂目,一言不发。
忽然,脚步声起,洛鸿轩、苏堂匆匆而来。不等他们向洛天瑾见礼,洛棋却先行挥手打断他们的动作,并示意二人休要出声。
见状,二人不禁对视一眼,转而慢步轻声地退到一旁,耐心等候。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洛天瑾方才将筷中的糕点送入口中,轻嚼两口,继而将书信扔在桌上,颇为不满地责备道:“今日的糕点是谁做的?我素来不喜甜食,他竟将这桂花糕做的又甜又腻,好生难吃!”
“是新来的厨子,可能还不太了解府主的口味。”洛棋赶忙赔笑道,“我下去一定严加管教。”
“不必了!”洛天瑾淡淡地说道,“他的手艺比夫人差远了。留之无用,扫地出门吧!”
“是。”凡是洛天瑾开口,洛棋无不遵从。
“娘和爹生活多年,深知爹的喜好,自然能做出令您满意的糕点。”洛鸿轩笑道,“可如今娘和小妹去武当山探望外公,归期未定,您只能委屈将就几天。这个厨子不合心意,孩儿给您另择一位便是。”
直至此刻,洛天瑾才将目光投向洛鸿轩和苏堂,教诲道:“轩儿,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有自己该做的事,不怕路途曲折漫长,只怕乱花迷眼,因小失大。找厨子这件事,自有别人去做,轮不到你插手。你的时间和精力,应该放在自己该做的事情上。”
洛鸿轩本想讨洛天瑾欢心,却不料竟被数落一顿,难免心中失落,随之眼神一暗,低声道:“爹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嗯。”洛天瑾轻应一声,继而话锋一转,问道,“来此何事?”
“回府主,这几日洛阳城中不太平静,我与公子探查到一些消息,想请府主定夺。”苏堂正色道。
“什么消息?”
“据报,数日前有一伙蒙古人偷偷潜入城中。”洛鸿轩回道,“昨日深夜,四喜客栈外发生了一场争斗,其中一方正是这伙蒙古人。”
闻言,洛天瑾不禁眉头一挑,反问道:“另一方是谁?”
“唐门‘暗器房房主’唐寂、‘内戒房房主’唐修。”苏堂凝声道,“据查,他们是跟踪唐轩至此,但不知为何误中了蒙古人的埋伏,最后使出唐门暗器‘天罗地网’,方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天罗地网?”洛天瑾暗吃一惊,似笑非笑地说道,“唐门暗器房三大杀器之一,与‘天女织衣’齐名。能逼得他们使出此等暗器,看来这伙蒙古人来者不善。”
说罢,洛天瑾眼神一动,又问道:“你们刚才说唐寂、唐修是跟踪何人来此?”
“鬼手罗刹,唐轩。”洛鸿轩郑重其事地回道,“与唐门总管‘千手修罗’唐辕是亲兄弟,十几年前背弃唐门,如今的身份是……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
“嘶!”
洛天瑾深吸一口凉气,随之眉头紧锁,细细思量道:“唐寂、唐修……唐轩、唐辕……蒙古人……他们几个为何会牵扯在一起?”
“府主,我们还查到一事。”
“快说!”
“根据客栈伙计所描述的体型、外貌,我们推断那伙蒙古人,极有可能来自塞北三派。”苏堂沉吟道,“公子说,客栈伙计所描述的人中,有几个很像龙羽,以及胡马帮的三大档头。”
“我明白了。”突然,洛天瑾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我明白这些人为何会牵扯在一起。”
“请府主赐教……”
“还记得在辰州的桃花坞,峨眉派弟子慧春是怎么死的?”洛天瑾轻笑道,“杀死她的,正是唐门暗器‘天女织衣’。但伏杀她的凶手,却并非唐门弟子,而是龙羽。因此,唐寂、唐修身为唐门暗器房、内戒房的房主,理应查清‘天女织衣’外泄一事。他们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将矛头指向背叛唐门多年的唐轩。于情于理,世上除唐门之外,似乎只有唐轩能仿制出‘天女织衣’。”
“如此说来,是唐轩为龙羽提供了暗器?”洛鸿轩诧异道,“换言之,唐轩与蒙古人……”
“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洛天瑾接话道,“这也能解释,为何唐家二老明明是冲着唐轩而来,但昨夜在四喜客栈,却中了蒙古人的圈套。”
“原来如此!”
“只不过,他们为何出现在洛阳城?”洛鸿轩愁眉不展,迟疑道,“唐寂、唐修是为唐轩而来,那唐轩和蒙古人又是为何而来?”
“这不明摆着吗?”洛天瑾笑道,“他们的目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们?”洛鸿轩错愕道,“爹的意思是,龙象山和蒙古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洛天瑾点头道:“虽然还清楚他们究竟意欲何为,但在洛阳城内,除贤王府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吸引他们?”
“不好!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苏堂思虑再三,突然开口道。
洛天瑾饶有兴致地望着苏堂,反问道:“何出此言?”
“这段日子,我们正忙着结交各路人马,为明年的武林大会做准备,因此府中高手皆被派出办差,如今府内空虚,岂不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苏堂忧心忡忡地说道,“眼下,谢二爷随洵溱姑娘前往西域拜会少秦王,江三爷前去青城派拜会左掌门,邓五爷前往昆仑派拜会殷掌门、黄六爷在崆峒派拜会钟离掌门、慕容七爷前去少林拜会玄明方丈。甚至就连雁四爷,也被府主派去峨眉派拜会妙安师太。再加上黑执扇狄陌、伤门门主凌青,分别走访清风寨、白马堂、快活林,惊门门主柳寻衣也远去绝情谷……府中七雄,已出其六,下三门高手更是倾巢而出,如今只剩一个死门门主许衡,仍旧伤势未愈。如此局面,万一蒙古人和龙象山联手,派出大批高手趁势杀入,贤王府必将陷入危局!”
苏堂口中的“雁四爷”,乃是贤王府七雄之一的雁不归,江湖人称“千里独行剑”。
虽被称作“四爷”,但雁不归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而且还是个杀人如麻,出剑无情的冷血美人。
二十年前的雁不归,乃是一位令江湖中人威风丧胆的剑客杀手。其凶名与地位,与今时今日的“无情剑客”唐阿富颇为相似。
不同的是,当年的雁不归一直无门无派,喜好独来独往,因此才被人称作“千里独行剑”。
至于她的真正来历,却鲜为人知。如此桀骜不驯的独行女侠,又为何甘心被洛天瑾驱使?同样无人知晓。
雁不归武功高强,尤其剑法超群,在江湖中少有匹敌,在女子中更是极为罕见。
虽是女人,但性情却比男人还要雷厉,手段比男人还要狠辣,故而贤王府弟子皆称其一声“雁四爷”,以示崇敬。
“这段日子,金复羽动作频频,我若按兵不动,只怕迟早会被他钻了空子。”洛天瑾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上的书信,沉声道,“这是今日凌晨,探子送回来的最新密报。信上说,这段时间青城派与金剑坞来往密切,左弘轩已有向金复羽投诚之意。”
“八月初二,金复羽推举左弘轩做秦淮以南的主事时,其狼子野心便已露出端倪。”洛鸿轩愤愤不平地说道,“再加上这段时间,金剑坞频繁向青城派暗送好处,左弘轩为人自私贪婪,难免有所动摇。只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他竟会动摇的这么快,河西之事距今尚不足俩月,他却已……唉!”
苏堂接话道:“武当与我们是秦晋之好,断不会有半点差池。可其他门派就……”
“金复羽非但拉拢青城派,而且还在暗中调和秦氏与少林的恩怨。其真正目的,正是想借机攀交少林。”洛天瑾淡淡地说道,“不过,金复羽此举反倒给我提了一个醒。让我能有所重视,尽快稳固与其他门派的关系。与此同时,我也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苏堂目光一正,忙问道:“府主的意思是……”
“金复羽想挖我的墙角,我又为何不能拆他的台?”洛天瑾似笑非笑地说道,“六大门派与我们的关系并非固若金汤,同样四大世家与金剑坞的关系,也绝非铁板一块。”
“爹想拉拢四大世家?”洛鸿轩诧异道。
“有何不可?”
“这……”洛鸿轩稍稍迟疑,踌躇道,“倒也无甚不可。只不过我们与四大世家素无来往,如今冒然结交,只怕……没那么容易……”
“若是不请自去,当然不易。”洛天瑾讳莫如深地笑道,“但若是有人主动找上门来,那结果将大不相同。”
“主动上门?”洛鸿轩闻言一愣,错愕道,“谁?”
“报!”
洛鸿轩话音未落,一道急促的传报声陡然自堂外传来。
紧接着,林方大火急火燎地冲入后堂,不由分说地向洛天瑾叩拜道:“府主,有客求见。”
“轩儿,主动上门的人来了!哈哈……洛棋,中堂奉茶!”
洛天瑾放声大笑,同时缓缓起身,也不追问来者何人,便已带着洛棋,迈步朝堂外走去。
望着满脸错愕的林方大,同样一头雾水的洛鸿轩不禁眉头深锁,狐疑道:“林方大,来者何人?”
“蜀中唐门的两位房主,唐寂、唐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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