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议事不欢而散,洛天瑾回到后堂仍气愤难平。
“瑾哥,他们不知道你的用意,自然不理解你的苦衷。”凌潇潇好言劝慰,“有道是‘不知者无罪’,他们也是替你着想,担心闹出乱子,你别怪他们。”
“我谁也不怪,唯独对谢玄大失所望。”洛天瑾面沉似水,不悦道,“昨夜,我与耶律钦在书房密会,谢玄明明将一切听的清清楚楚。若说邓长川等人不理解我的苦衷情有可原,可谢玄他……明知我的用意,却仍要处处顶撞!”
“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凌潇潇思量道,“毕竟,瑾哥昨夜并未当场表态,因此谢玄也摸不准你的心思,不知你是动真格的,还是在耶律钦和洵溱面前逢场作戏……”
“夫人不必替他开脱。”洛天瑾打断道,“谢玄追随我多年,岂会猜不透我的心思?依我之见,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令我难堪。”
“不会的……”
“谢玄求见!”
突然,谢玄的声音自堂外响起,令洛天瑾和凌潇潇不禁一愣。
二人对视一眼,凌潇潇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洛天瑾却是冷哼一声,依旧面色冷淡。
“谢玄求见!”
见堂中迟迟无人应答,谢玄的声音再度响起。
“瑾哥,如果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又如何知晓谢玄的心思?”
“夫人,你……”
“让他进来,你二人畅所欲言,推心置腹。”凌潇潇温柔一笑,极为识趣地朝堂外走去,“瑾哥若想成就千秋大业,谢玄必不可少。你们好好聊聊,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说罢,凌潇潇不再给洛天瑾迟疑的机会,径自离开后堂,并向谢玄说道:“瑾哥已等你多时,快进去吧!”
一进一出,二人擦肩而过。凌潇潇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洛天瑾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愧疚,神情复杂的谢玄。
“府主……”
“哼!”
面对洛天瑾的冷漠,谢玄不禁面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来向府主赔罪。刚刚在中堂,我不该当众顶撞……”
“你还知道?”洛天瑾厉声道,“你一向精明干练,今日为何如此混账?难道我的心思,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府主已将自己的心思展露无遗,谢某岂能不知?”谢玄苦笑道,“府主邀耶律钦和洵溱做幕宾的那一刻,我便已猜破端详。想来……府主已决定收下少秦王的第三份大礼。”
“既然你已猜出一切,又为何百般阻挠?你可知,自己的一时意气,换来的是雁不归、邓长川几人的随声附和,人云亦云。”
“我知道,府主责骂黄玉郎的那番话,其实是在说给我听。只不过,府主顾忌我的颜面,不忍直言,因此才找黄玉郎做替罪羊。”
“行了!”洛天瑾极为不耐地摆手道,“闲言少叙,你究竟是何心思?”
“其实……其实……”谢玄吞吐半晌,始终未能说出下文,似是有口难开。
“其实什么?”
“其实,我并不认为府主做中原皇帝……是一件好事。”
“什么?”洛天瑾一愣,错愕道,“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我起事?”
“不错!”
“为何?”
“坐镇朝堂与执掌江湖截然不同。”谢玄叹道,“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官署府衙、律令朝纲、士农工商、文修武备、河工漕运、天灾人祸、官民匪盗、外患邦交……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繁复之极,无一不令皇帝忧心。事关亿兆黎民的生死存亡,既要治内,又要御外,绝非府主想象的那般轻而易举,更非世人向往的那般逍遥快活。怕只怕,帝王之苦,远胜百姓之苦。朝堂之忧,远胜江湖之忧。”
“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做皇帝的才能?”
“断断不是。”面对洛天瑾的质疑,谢玄连忙解释,“比起当今天子,府主的才能不知比他高明几何?但欲成为一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帝,只有文才武功和雄心抱负远远不够,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连年天灾,大运不济,纵使秦皇汉武同样难御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咒骂连天,谈何太平盛世?若是风调雨顺,天下升平,纵使庸碌之辈亦可稳坐金殿,一生无虞。天子、天子,天之骄子,得天独厚,承天庇佑。如若不然,纵使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也难以成事,反倒给自己留下千古骂名。府主如今已贵为武林盟主,田连阡陌,家累万金,声振寰宇,誉满天下,虽不是皇帝,却更胜皇帝。算起来……不知比当今天子逍遥多少?为何放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非去自找累赘?在下不希望府主舍近求远,被少秦王蒙蔽双眼,从而踏上一条……不归路。”
得知谢玄的心思,洛天瑾的面色渐渐柔和许多,眼中的怒气消散殆尽。
“谢兄所言,我岂能不知?只不过,恰逢乱世,民不聊生,我若不站出来惩奸除恶,匡扶太平,汉人的江山……岂不是岌岌可危?指望大宋朝廷无异于痴人说梦,我真的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汉人亡国灭种。谢兄,你我皆是汉人,难道家国有难,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
“这……”谢玄眉心紧皱,面露犹豫。
“我承认,自己野心勃勃,心怀帝王之志。”洛天瑾义正言辞道,“那又如何?试问哪朝哪代的开国之君,不是于乱世中挺身而出?我不过是顺应时势,量力而行,又有何不可?我明白你的担忧,大宋一日未亡,我们起事便是篡逆造反,难得民心。因此,我不会傻乎乎地急于亮出旗号,我会耐心地等到蒙军南下、金复羽起兵的那一天,再以匡扶乱世的名义站出来收拾残局。眼下,我急于建立新的江湖秩序,是想为自己积攒力量,避免日后沦为少秦王的傀儡。谢兄,别人不理解我也就罢了,你是我最亲近的兄弟,岂能不理解我?”
“我……”
“你我皆已年过不惑,此生还有几次成就霸业的机会?”洛天瑾的手搭在谢玄的肩头,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迟疑不定的谢玄,恳切道,“谢兄,风风雨雨二十载,你陪我缔造贤王府,成为北贤王,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今日,我同样希望你能陪我鱼跃龙门,创下千秋大业,万世功名。谢兄,你便是我的管仲、我的乐毅、我的张良,我洛天瑾可以失去任何人,但绝不能没有你相助!”
“府主!”
洛天瑾一番肺腑之言,令谢玄热泪盈眶,感激涕零。
突然,谢玄“噗通”一声跪倒在洛天瑾面前,诚笃道:“我谢玄对天发誓,此生甘愿为府主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谢兄!”在谢玄惊愕的目光下,洛天瑾毅然跪倒在地,起誓道,“我洛天瑾对天发誓,此生与你同甘共苦,决不负卿。”
说罢,二人相互搀扶,缓缓起身。四目相对,忽而仰天大笑,豪情万丈。
……
“砰、砰砰!”
晌午,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打破客院的宁静。
“饭菜放到前厅即可,不必送到房间。”
洵溱的声音自房内传出,听上去有几分慵懒。
“砰、砰砰!”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冷冰冰的敲门声。
“饭菜不必送到房间……”
“吱!”
一声轻响,门分左右。当洵溱看见门外之人后,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
“柳执扇,你……呜!”
洵溱话未出口,柳寻衣突然出手捂住她的口鼻,同时迈步向前,将大惊失色的洵溱生生逼回房间。
“砰!”
进入房间后,柳寻衣一记“神龙摆尾”将房门紧紧关上,而后右手自洵溱的口鼻降至其咽喉,五指用力一捏,登时令洵溱美目一瞪,脸色胀红,一时间难以呼吸。
今日,柳寻衣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出手毫不留情,若非洵溱连连拍打着柳寻衣的胳膊,说不定他真会将其活活掐死。
见洵溱黛眉紧蹙,杏目含泪,面色潮红,神情痛苦,柳寻衣不禁冷哼一声,而后用力向前一推,洵溱顺势后仰,身子重重地撞在衣柜上,直将衣柜撞的颤抖不已,哗哗作响。
“咳咳……”
洵溱猛咳不止,短短一瞬间,已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然而,未等洵溱出言责问,柳寻衣猛地掠至近前,将她的娇躯紧紧钳制在自己与衣柜之间。
虽留有一丝空隙,但毕竟男女有别,故而洵溱拼命蜷缩着身体,令自己尽可能地紧贴衣柜,不敢动弹分毫。
“说!”
此刻,洵溱几乎能感受到柳寻衣炽热的气息,她不敢迎面相对,而是羞愤地转过头去,留给柳寻衣一道白皙无暇,肤若凝脂的侧颜。
“柳寻衣,你疯了不成?此事如果让洛府主知晓,只怕你担待不起!”
“你用易容术,乔装成潘姑娘的模样,从悟禅手中骗走‘玄水下卷’。如果此事被府主知晓,你同样担待不起!若不想自找麻烦,速速从实招来。”
“莫名其妙!你想让我招什么?”洵溱又羞又恼,她想挣扎脱身,但无奈柳寻衣身如磐石,任她的双手如何推搡,始终无法将其推离半分。
“你和耶律钦的真正来意!”柳寻衣冷漠道,“洵溱,别以为我不知道少秦王的心思,你们无非是想利用府主在中原的势力,助你们东山再起。”
闻言,洵溱脸色一变,蓦然转头,一双美目毫不避讳地瞪着柳寻衣。
此刻,二人相距不过数寸之遥,彼此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难道只有我想利用北贤王?”洵溱冷笑道,“别忘了,你同样在利用他。柳大人!”
此言一出,柳寻衣的眼神悄然一变。
见状,洵溱不禁面露鄙夷,威胁道:“大不了一拍两散,看看到时你我谁更倒霉!我虽骗走‘玄水下卷’,但至少没让它落入秦氏之手。你不一样,如果让洛府主知道你是朝廷派来的内奸,你猜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满口谎言,满腹心机,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吗?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无论你们打什么主意,我都不会坐视不理!”柳寻衣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能用诡计骗走‘玄水下卷’,现在我敢断言,当初的‘惊风化雨图’,一定也是你在暗中捣鬼。”
“柳寻衣,你我早就有约在先,武林大会后若能再见,便是各为其主,各司其职。至于究竟谁能赢得洛天瑾,自是各凭本事,必要时谁也不必迁就谁。”洵溱面无惧色,口吐幽兰,字字铿锵,“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日后相争,谁也不必手下留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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