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洛凝语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笑的比哭还难看的洛天瑾。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心头百感交集,竟不知该从何开口。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淌落。
望着呆若木鸡,泪流满面的洛凝语,洛天瑾忽觉心中一痛,眼底深处泛起一丝怜惜之意,伸手摸向洛凝语的脑袋,欲安抚自己的宝贝女儿。
“为什么?”
然而,洛凝语却不给洛天瑾机会,奋力推开他的手,悲愤交加地质问道:“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此刻,洛凝语杏目圆瞪,满脸嗔怒,语气既生硬又强势。这种发自内心的咄咄逼人,是洛天瑾从未见过的,至少……他从未见过洛凝语如此对待自己。
“语儿,你岂能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我是你爹……”
“正因为你是我爹,我才要问你!”洛凝语哭的梨花带雨,却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天下哪有这般狠心的爹?你明知我喜欢寻衣,明知我和他马上成亲,为什么偏偏现在和他闹翻?寻衣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你,让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杀他?你是不是不希望看到女儿幸福?是不是故意让女儿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你想杀寻衣,为何不先杀我?”
“混账!”
本就心情郁闷的洛天瑾,见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如此无礼,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书案上,登时将厚实的案台生生震塌,令猝不及防的洛凝语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呼,同时脚下连退数步。
“语儿,休要胡闹!”洛天瑾不想吓坏洛凝语,因此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为父此举,自然有为父的道理!”
“什么道理?”洛凝语不甘示弱,强挺着颤抖不已的身躯,泪眼朦胧地瞪着洛天瑾,“你杀寻衣,总该有理由。告诉我,寻衣究竟犯了什么错?”
“语儿,你不要逼我……”
“现在是爹在逼女儿!”洛凝语打断道,“天下人人皆知我和他即将成亲,知道洛凝语是柳寻衣的女人,现在你却要杀他?爹有没有想过,寻衣死后,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你和他虽有婚约,但尚未拜堂成亲。”洛天瑾搪塞道,“腊月初八,爹替你向天下人解释清楚,不会有人在背后非议你,也无人敢非议你。爹向你保证,日后定为你再寻一位如意郎君,一定比柳寻衣强千倍、万倍,好不好?”
“不好!”洛凝语倔强道,“女儿谁都不要,只要寻衣!”
“你这丫头为何如此固执?”洛天瑾恼怒道,“爹已经低声下气地求你,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求爹放过寻衣……”
“不可能!”
“那你告诉我,寻衣究竟犯了什么错?”洛凝语贝齿紧咬着红唇,恨不能渗出血来。
“他……”
洛天瑾欲言又止,似是内心犹豫该不该将真相告诉洛凝语。
洛凝语两步冲到洛天瑾身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求爹赐女儿一句实话。寻衣他……究竟做错什么事,竟让你非要杀他不可?”
“他……”望着痛不欲生的洛凝语,洛天瑾不禁心中一软,踌躇再三,终于勉为其难地解释道,“柳寻衣其实是朝廷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内奸……”
“什么?”
只此一言,洛凝语登时掩面失色,猛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变的说不出的复杂。
“这……这……这怎么可能?”
吞吞吐吐,洛凝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说出一句整话。
“爹也不希望他是内奸,但他确实是朝廷安插在爹身边的奸细。从你们第一次在临安城相遇,他从丁轻鸿剑下救出你和林方大开始,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目的是通过你们接近我。”
“这……”
“柳寻衣的真正身份,其实是东府天机阁的五品少保。”洛天瑾的声音有些颤抖,“招抚钦差赵元,正是柳寻衣的上官。至于仇寒、秦卫之流,则是柳寻衣的同僚。”
“这……”
洛天瑾的消息太过惊人,以至洛凝语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还记得莫岑的金盆洗手大会吗?”洛天瑾提醒道,“当时,柳寻衣为什么出现在泉州?又为什么巧遇林方大?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他精心安排。他利用林方大的单纯和仗义,令自己混入陆府,再伺机出头,引起我的注意。”
“可是……”
“我曾不止一次派人打探柳寻衣的底细,但结果却是无功而返。”洛天瑾继续道,“他自诩出身江陵樊虎门,而樊虎门却被官府剿灭殆尽,无证可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漏网之鱼,却又在押送洛阳的途中遭遇不测,被人灭口。语儿,你认为天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这……”
“做的如此天衣无缝,将一切不利于柳寻衣的证据统统抹净,除朝廷之外,试问天下谁还有这般本事?”洛天瑾怒极而笑,笑声中满含失望,“柳寻衣动用朝廷的力量替自己改头换面。樊虎门也好、江湖浪子也罢,统统是他编的故事。从头至尾,柳寻衣都是一个骗子!”
“不会的……不会的……”洛凝语神思恍惚,喃喃自语,“寻衣不是骗子,他怎么可能是骗子?”
“语儿,别再犯傻了。”洛天瑾将洛凝语搀起,劝道,“他对你的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若不是配合赵元招安,他岂会答应这桩婚事?还记得前几天你们去祥云绸缎庄吗?你为何执意让你娘同行?如我所料不错,其实是柳寻衣在背后唆使,对不对?”
“嘶!”洛凝语一脸错愕,“爹如何知晓?”
“因为他在利用你,安排你娘与赵元在绸缎庄密会!”洛天瑾冷声道,“事到如今,爹也不想再瞒你。其实,我和你娘……近些日子闹些矛盾。柳寻衣见我拒绝招安,于是将主意转向你娘,利用你的善良单纯,将你娘骗到祥云绸缎庄与赵元私会。”
洛天瑾的一番话,犹如雷霆一击,当头一棒,令洛凝语身体一颤,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似的愣在原地。
“如此内奸,不仅骗了我的信任,也骗了你的感情。”洛天瑾咬牙切齿地说道,“爹最恨被人利用,因此柳寻衣……非死不可!”
洛凝语心中一惊,猛然抬头,满眼激动地问道:“爹如何知晓这一切?是谁告诉你的?”
“此事你不必多问。”洛天瑾漠然道,“总之,是有人亲眼见证,绝非空穴来风。”
“我……”
“吱!”
“府主,柳寻衣不在府中,可能收到风声连夜跑了……”
洛凝语话未出口,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紧接着,面沉似水的谢玄大步流星地闯入房间,忙不迭地向洛天瑾回禀情况。可当他看到泣不成声的洛凝语时,声音却又戛然而止,脸色变的尴尬无比。
“语儿,你先出去!”
“爹……”
“你现在是大姑娘,遇事应该懂得明辨是非对错,不应该再像小时候那样率性而为。”洛天瑾教诲道,“此事不许你插手,无论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爹都是为你着想,不希望你深陷泥潭,被人欺骗。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体谅爹的良苦用心。”
“爹……”
“出去!”
在洛天瑾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洛凝语稍稍一愣,而后如行尸走肉般踉跄着朝书房外走去。
“小姐……”
“不必管她!”洛天瑾喝住谢玄的关心,苦涩道,“她长大了,有些事应该学着接受!”
言罢,洛天瑾将脸上的忧愁收敛,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柳寻衣跑了?”
“是。”谢玄神情一禀,正色道,“我已率人将贤王府上上下下全部搜查一遍,皆未发现柳寻衣的影子。”
“哼!”洛天瑾眼神一狠,阴戾道,“将贤王府搅得鸡犬不宁,岂能让他一走了之?”
谢玄脸色一变,惶恐道:“府主放心,我即刻发出江湖追杀令……”
“不!”洛天瑾大手一挥,沉吟道,“如果你是柳寻衣,你会去哪儿?”
“当然是逃的越远越好……”
“不是。”洛天瑾摆手道,“谢兄休要忘记,赵元如今正在洛阳城。他奉旨而来,岂能轻易退缩?”
“府主的意思是……”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我所料不错,柳寻衣眼下正在丹枫园与赵元商议对策。”
谢玄眼前一亮,拱手道:“我马上率人捉他回来!”
“不!”洛天瑾再度摆手,“家丑不可外扬。我身边藏着一个朝廷的内奸,潜伏两年多丝毫未曾察觉,而且还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此事若宣扬出去,岂非让天下英雄笑掉大牙?我洛天瑾日后又如何在中原武林立足?因此,柳寻衣的事……要低调处置。”
“府主的意思是……”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亲自去一趟丹枫园。”洛天瑾的眼睛忽明忽暗,若有所思道,“我要和赵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此刻,书房外窗沿下,洛凝语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当她听到洛天瑾的计划后,眼中再度溢出一汪凄楚而绝望的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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