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乾坤居中。开明见暗,乃在虚空。由心生故,五蕴皆明。九阴九阳,无有迷穷。神聚其首,气汇其足。东西由象,南北成观。内无所惊,外无所惧。身心相知,复体不迷……”
不知不觉,柳寻衣浸于龙潭已整整七天七夜。
此间,桃花婆婆和黄阳明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潭边,每当柳寻衣遇到瓶颈,他们皆第一时间出手相助。一内一外,双管齐下,护佑他连闯十余道生死关。
在龙潭剧毒与浑厚内力的双重作用下,柳寻衣历经一场痛不欲生的漫长煎熬。
前三天,柳寻衣从眼耳口鼻、发肤骨血至十二经络、五脏六腑无不先破而后立,最痛苦的时候他思觉失调、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喉舌失音……整个人犹如被砍去四肢,挖空五脏,堵住七窍,又如被无数铁链牢牢禁锢,活活忍受万虫蚀骨之噩,利箭穿心之苦,五内俱焚之痛,千疮百孔之伤……
那一夜,他撕心裂肺却做不出任何挣扎,歇斯底里却发不出半声哀鸣。真可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几次被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的失去意识,不过很快又被更惨烈的“酷刑”生生惊醒。
周而复始,循环无尽,如阿鼻地狱,如无间阴山,身陷刀山火海而无法自拔,饱受炼狱之刑而无处伸冤。
短短一夜,对柳寻衣而言宛若十万八千年。恍惚迷离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昏昏醒醒多少回?待天近拂晓,死过一次又一次的他已彻底麻木,唯有一缕岌岌可危的淡薄意识游离于身体之外。
除此,柳寻衣再也感受不到半点知觉。
第四天,当他好不容易熬过身体的淬炼,将朝不保夕的小命从阎王手中赎回,等待他的又是三股力量的相互排斥与彼此角逐。
一股来自柳寻衣自身,一股来自黄阳明,另一股来自葬龙潭。
论内力之精纯浑厚,二十多岁的柳寻衣远不及苦练七十余载的黄阳明。
但论驾轻就熟,外人赐予的当然不如自己一点一滴练出来的更加随心所欲。
因此,无论是黄阳明的雄厚内力,还是葬龙潭的阴毒之力,在柳寻衣体内皆有些“水土不服”。
好比将一碗水、一碗油与一碗沙强混于一缸之中,三者表面看上去融为一体,实则却各行其是,泾渭分明,根本做不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柳寻衣尝试运转内力时,两股真气不可避免地排斥抵触,另有虎视眈眈的阴毒之力趁虚而入,与它们相互对抗,企图鸠占鹊巢。
如此一来,遭殃的无疑是柳寻衣自己,丹田气海中蕴藏的潜力虽源源不绝,但苦于它们自成一派,难以融合,非但做不到强强联手,反而内耗甚巨,比昔日更有不如。
柳寻衣本欲利用自己的内功心法强行控制黄阳明传给他的内力,结果一连尝试七八次,皆以失败而告终。
万般无奈,柳寻衣只能回到原点,耐着性子听从黄阳明的指教,一心一意地从头修习“乾坤九极功”。
常人修炼内功,皆是先领悟,再突破,法门由浅入深,内力由少聚多,最后臻至化境。
今日的柳寻衣截然不同,他已具备深不可测的内力,但对“乾坤九极功”的领悟却空若白纸。
与黄阳明相比,柳寻衣修炼“乾坤九极功”的步骤俨然是本末倒置。
常言道“万事开头难”,当柳寻衣从“如是我闻,乾坤居中……”慢慢参悟时,一向天赋异禀,触类旁通的他第一次尝到全无头绪,屡试屡败的复杂滋味。
殊知,黄阳明参悟第一重境界前后不过尝试三次而已。依照他的原话“纵使资质平庸的娃娃,只要打牢基本功,参悟第一重境界也不会太难,尝试七八次足矣。”
然而,柳寻衣却连败二三十次,始终不见一丝起色,不仅令桃花婆婆和黄阳明面面相觑,同时令柳寻衣自己大为恼火。
其实,并非柳寻衣天资愚钝,亦非他基础不牢,只因他在接触“乾坤九极功”前已凭借其他武功将自己练成高手中的高手。
在其日积月累,扎实稳固的武学基础上,再重新修炼一门内功心法,宛若在一张涂满颜料的彩纸上渲染着色,当然比在一尘不染的白纸上困难的多,亦麻烦的多。
万幸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黄阳明不厌其烦的指教与柳寻衣锲而不舍的尝试下,他如“榆木疙瘩”的脑袋终于渐渐开窍,开始学着摒弃自己的惯用路数,暂时遗忘昔日所学,将所有的“自以为是”统统抛开,令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初学者。
从新开始,用心领悟,步步夯实,由浅入深……
终于,柳寻衣在第五天突破“乾坤九极功”的第一重境界。
由此开始,他的傲人资质与武学天赋如雨后春笋般争相而出,“从零到一”他整整参悟一天一夜,“从一到二”却只用一天,“从二到三”不足半日,“从三到四”更是区区两个时辰……
第六天,柳寻衣对“乾坤九极功”的参悟几乎可以用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来形容。
短短一日,他竟从第四重境界一路突破至第八重,直令桃花婆婆和黄阳明目瞪口呆,连连咂舌。
有雄厚的内力与强健的体魄保驾护航,宛若有人将柴米油盐、山珍海味等一切原料准备充足,供柳寻衣肆意挥霍。他只要在一次又一次尝试中学着如何做一名“巧妇”即可。
正因如此,他才能省去几十年“积攒原料”的时间,短短数日将“乾坤九极功”练至如火纯青的高深境界。
殊知,练一门武功最耗费时间与精力的不是参悟本身,而是日积月累的内外兼修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经验教训。
对今时今日的柳寻衣而言,后两者他已登峰造极,故而前者才能水到渠成。
在“乾坤九极功”的加持下,柳寻衣学会化戾气为祥和,让外来的两股力量相互牵制,自身的内力不再参与角逐,而是剑走偏锋,循循善诱,对三者融合起引导催化之效。
开悟法门,柳寻衣顺风顺水,直至突破“乾坤九极功”最后一重境界时,他再度陷入踌躇,苦思一夜仍不得其妙。
第七天,柳寻衣已无性命之虞,亦无需黄阳明与桃花婆婆在旁协助。因此,在他的反复劝说下,操劳多日的两位老者终于如释重负,决定回去歇息,留柳寻衣一人在此继续参悟。
值得一提的是,整整七天时间,除第一天洵溱几人前往葬龙潭探望之外,其余几日他们皆未再出现。
并非他们不想探望,而是桃花婆婆有令,不许任何人打扰柳寻衣练功。
清晨,身心俱疲的桃花婆婆与黄阳明相互搀扶着回到峡谷,期待多时的洵溱、潘雨音几人迅速围上前来。
“师父、黄前辈,柳大哥他……”
“放心,柳寻衣已无大碍。”桃花婆婆朝满心焦急的潘雨音绽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别有深意道,“丫头,现在轮到你准备了。”
“我?”潘雨音一愣,俨然没听懂桃花婆婆的意思,“师父让我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和你的心上人洞房花烛喽!”黄阳明戏谑道。
“什么?”
“为师有言在先,救活柳寻衣的条件是让你们在虎穴龙潭洞房花烛。”桃花婆婆义正言辞道,“如今柳寻衣破茧成蝶,是时候践行承诺了。”
“这……”潘雨音既羞涩又尴尬,言辞吞吞吐吐,“可柳大哥刚刚恢复……”
“不必担心,他已成功继承老夫几十年的内力,非但伤势无碍,而且功力大增。”黄阳明一脸坏笑地说道,“现在的柳寻衣……啧啧啧,简直是龙精虎猛,生气勃勃。相信洞房花烛夜……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嘿嘿……”
留下一句老不正经的调侃,黄阳明不再理会脸颊通红的潘雨音和神思各异的洵溱几人,大步流星地朝梅紫川和宝儿走去。
多日未见,他对自己的妻儿甚是思念。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潘雨音本欲辩解,可话一出口又觉不妥,非但不能缓解尴尬,反而越描越黑。一时间左右为难,分外纠结。
“雨音,你是不是担心柳寻衣不肯守信?”
“不不不!”潘雨音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之前顾念柳大哥伤势未愈,此事一直没有告诉他。既然柳大哥毫不知情,又谈何守信之说?”
“原来如此!”桃花婆婆将讳莫如深的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洵溱,淡笑道,“洵溱丫头,此事的来龙去脉你最清楚,当初也是你极力促成雨音和柳寻衣这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是不是?”
“我……”
“怎么?难道你想反悔?”
见洵溱面露犹豫,桃花婆婆不禁脸色一沉。与此同时,坐在远处的梅紫川向她投来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洵溱固然是柳寻衣的救命恩人,但桃花婆婆和黄阳明对他恩情更大,如果双方闹得不可收场,纵使柳寻衣从中斡旋,结局也会不欢而散。
心念及此,洵溱神情一禀,大义凛然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出尔反尔?更何况,此事与我何干?我又为何反悔?”
“说得好!”桃花婆婆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一双老眼直直地盯着神态镇定,谈吐从容的洵溱,稍作沉吟,缓缓开口,“当日,你的聪明才智、能言善辩令老身念念不忘。如今,你又对雨音和柳寻衣的姻缘极力赞成,可谓深明大义,言而有信。老身斗胆提议,不如由你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诉柳寻衣,说服他尽早和雨音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知……洵溱姑娘意下如何?”
“师父!”见桃花婆婆咄咄相逼,又见洵溱面露窘态,潘雨音忍不住出言相劝,“此事与洵溱姑娘无关,您老人家不要为难她……”
“乐意至极!”潘雨音话音未落,洵溱竟出人意料地欣然允诺,“当日,是我替柳寻衣许下承诺,潘姑娘岂能说与我无关?”
言尽于此,洵溱似乎等不及桃花婆婆和潘雨音的回应,蓦然转身朝葬龙潭的方向走去。
“洵溱姑娘,你……”
“双喜临门,岂能耽搁?我现在就去找他!”
洵溱头也不回地朝欲言又止的潘雨音洒脱挥手,在众人古怪而迥异的目光中,她的脚步越走越快,毅然决然地消失在山涧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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