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乏了?”
许久之后,赵嫣歪过头,笑着对身旁的顾旭问道。
此时两人相拥躺在宽大柔软的床铺上。顾旭仰面躺着,靠着枕头,赵嫣的脑袋则枕在他的胸口。尽管暴风骤雨已经结束,但他们的血液仍旧如熔岩般灼热,双腿紧紧纠缠在一起,不愿分离。
“还没尽兴?”顾旭笑着反问。
他的手缓缓伸向赵嫣的肩,摩挲着她如白绸般光滑细腻的背。
赵嫣似乎忘记了先前的放肆,闭上眼睛,如一只温顺的猫咪,享受着由颈及背的爱抚。
“这还用问么?”她轻哼一声。
“可你刚刚说,你要死了,还说你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倒流喷出去了……”
“你听错了。”
“……”
顾旭偏头看了眼洒落窗前的月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萧则曜又在暗地里悄悄搞小动作了,”他认真地说道,“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得省点力气去对付他。”
“需要休息的是‘你’,不是‘我们’。”赵嫣纠正道,把“你”这个字咬得很重。
不过她也并非不明事理之辈。
她用胳膊撑起身子,在顾旭的唇角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轻声道:
“做个好梦,我的师尊。”
顾旭听话地闭上眼睛。
赵嫣笑了笑,静静端详着他的面孔,在深沉的夜色里,银白的月光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标致的轮廓。
“伱可真受欢迎。”
她一边想着,脑海中一边浮现出早些时候上官槿看向顾旭的眼神。
看似冷淡,实则怨忿,还藏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哀伤。
两人之间明显有故事。
赵嫣和上官槿不是很熟,但还算有些交集——以前她在洛京城四处寻人挑战时,上官槿也曾是她的“磨枪石”之一。
别看上官槿表面清纯无害,嘴上总是彬彬有礼地喊她“赵姐姐”。
赵嫣很清楚,这个洛川的得力助手,是個心机颇深、如狐狸般狡诈的女人——当初略施小计,仅凭寥寥几语,就让楚凤歌在洛京驱魔司总部门前出了个大丑。
正因如此,今天当她看到上官槿似乎对顾旭有些不对劲的想法时,赵嫣立刻心生警觉。
为了与顾旭结为眷侣,她在一个又一个轮回中等待了足足数千年。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丈夫再被突然冒出来的妖魔鬼怪、尤其是像上官槿这样工于心计的狐狸精抢走。
床头的烛火闪烁了一下,终于湮灭在夜色之中。
赵嫣把怀里的丈夫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的脸埋在他的肩头,闭上双眼,沉溺于他身体的温度,感受着他肌肤的气息。她内心深处甚至渴望着时间能永远停止在这一刻,这样他们便能相互依偎、永不分离。
许久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
这时她惊讶地发现,怀中的顾旭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她紧紧抱着的,只是一团余温未散的被子。
她猛然坐起身子,皱紧眉头,目光格外凝重。
她先是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张符篆——这是顾旭亲自为她画的“破障符”,能够帮助她驱除幻像,保持内心通明。
但待到这张符纸在明亮的火焰中完完全全化成灰烬,顾旭也并未在床上重新出现。
这证明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顾旭确确实实从她身旁神秘消失了。
就连他先前随手扔在地上那件青色长袍,也同样不知所踪。
宛若严冬降临、北风呼啸。
赵嫣心头升腾起一阵强烈的寒意。
她想起数千年前,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师尊的身影在她怀里越变越淡,像是一道轻烟被风吹散,就此一去不回。
她想起自己在津沽码头将顾旭送走,之后他经历九死一生,她却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他的存在。
顾旭的消失,是她前世今生最恐惧的、最不愿面对的事情。
就像是大地在她的脚下突然崩塌,就此深陷于一片无穷无尽的迷雾。
“以顾旭的性格,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辞而别,”她默默心想,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他定是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麻烦事儿,说不定跟他最近经常提及的那个天行帝残念鬼身有关。
“我得想办法帮助他,绝不能自己乱了分寸。”
赵嫣施展法术,将自己的身体擦拭干净,然后捡起被扔在地上的肚兜、里衣和红裙,迅速穿上。
她的第一反应,是去寻找洛川。
洛川掌握着天机推演之术,而且最近这段时间里,总是一有空就拖着顾旭去小房间里秘密讨论事情。
之前赵嫣还对此暗暗生过闷气,觉得洛川总是在抢夺她跟顾旭的独处时间,且对她也不够信任。
但当顾旭失踪之际,若要问谁最有可能知道他去了哪里,赵嫣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答案就是洛川。
只是现在,洛川并不在凉州城中。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去了洛京,做那深入敌腹的卧底。
赵嫣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沿着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隔壁的院落,轻轻叩响了最里头那扇陈旧的门扉。
“夫人找我有事儿?”
上官槿推开房门,望着不期而至的赵嫣,面无表情道。
此时她脸上不施粉黛,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她的声音像是严冬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情感的涟漪。
“顾旭失踪了,我需要你的帮助。”赵嫣目光严肃,诚恳说道。
上官槿双唇微抿,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她轻叹一声,语气稍稍缓和道:“进来吧。”
…………
此时此刻。
顾旭手握星盘,置身于沂水县寂静无声的小巷。
在月光的照耀下,四周陈旧的建筑,脚下布满苔痕的青石路面,都泛着惨白的光。
从顾旭所在的位置,抬头能远远看到驱魔司衙门的飞檐——如同凶兽的利爪,在夜的幕布上投出狰狞而曲折的剪影。
“我按照你的要求,独自来到了这里,没有带任何帮手,”他平视前方,语气平静地说道,“现在,你可以把人质都放了么?”
短暂的安静之后,前方的阴影中荡起层层波纹,继而出现了一个穿着朴素布衣、戴着黑铁面具的身影。
“听闻紫微帝君既有尽知天下之能,又有悲天悯人之心,”来人呵呵笑着,声音沙哑难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双手空空荡荡。
但在顾旭的视野中,他的指尖缠绕着无数漆黑细线,像是繁密的蛛网,散发着诡异的黑色烟雾。
顾旭知道,这是诅咒之线,算是一种特殊的因果之线。
一端握在“萧则曜”的手中。
另一端指向沂水县的所有居民——
包括曾住在顾旭隔壁的梁秀才一家,包括菜市街旁边卖烧烤的大婶,包括寻柳街上那群各具神通的卖艺人,包括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以及更多的老弱妇孺、无辜平民。
“你很聪明,”天行帝的鬼身顿了顿,又接着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就猜到了我可能用你身边的人来对付你,所以把你的旧友同僚统统转移走。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修士,除了正面硬碰硬外,我还真的很难再找到解决你的突破口。
“只可惜,你意图成为大荒世界的神明——拿了神的香火,拥有了神的视野,还打算担起神的责任。
“如是一来,大荒众生,都是你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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