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顾旭尚未正式登基,但他周围的很多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喊他“陛下”了。
顾旭对这些人的动机心知肚明,并把他们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是真心喜欢他的,比如赵嫣,叫他“陛下”也好,“臭流氓”也罢,都纯属情趣;
第二类,是畏惧他的,比如宫里的宦官和那些蹲大牢的官员,想借此表明忠心,求他贵手高抬;
第三类,是有求于他的,或者换句话来讲,他们太想进步了。
正是因为这些人强烈的上进心,顾旭书房里的劝进表已经快堆成小山了。
此时此刻,看到陈安之脸上以白粉点染眼角、状如啼哭的“泪妆”,以及萧琬珺罕见地穿上了酥胸半露领口低开的淡红襦裙,顾旭立刻明白,她们应该是属于第二类人,不过又比普通的第二类人多了些第三类人的复杂心思。
“起来吧,”顾旭淡淡道,“我知道你们特地请我来这里,是想给陈家求情。
“但这件事情,我已经拿定主意,你们劝我是没有用的。陈家过了这么多年人上人的生活,从平民手里搜刮了大量的不义之财。在我的治下,他们必须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的双眸像平静的湖泊,纵然秋风凛冽,也未曾泛起一丝涟漪。
…………
千里之外的碧绿湖泊,如明镜般倒映着白墙青瓦、层楼叠榭的陈家大宅。
山明水秀,风光如画。
突然间,一队身穿显眼的大红袍子的修士自天而降。他们似乎衣袖带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搅糊了湖中的倒影,也扰乱了陈家人的心情。
这是沈丘奉顾旭之命,率队至襄阳陈府,执行抄家任务。
沈丘扫视着这里的高台厚榭、画阁朱楼,心中感慨万分。他清楚地知道,又一个门阀世家要从大荒除名了,这里的繁华即将成为过去,所有的不义之财都将被充公。
那些曾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将被迫沦为庶民,甚至有一部分将被发配至河东,去从事艰苦的挖矿工作。
而陈家的家主陈善道,也被押至囚车之中,作为“恶首”,将被送往京城处刑。
此时此刻,他静静凝望着绿荫掩映下的飞檐反宇,神情有些恍惚。
他深知这将是此生最后一次凝望这所老宅。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贪婪与留恋,仿佛想要将眼前的每一寸景象都镌刻在脑海深处。
他必须承认,自己曾过分迷信天行帝的力量,同时低估了顾旭深藏不露的实力。
如果当时再大胆一点儿,早些率领全家向顾旭投诚,他们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下场会不会稍显好一些呢?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襄阳陈氏的激情与胆魄,在杀掉儿时的那条小狗之后,,便随着岁月一同深埋于尘土之中。如今留在世间的,只不过是一台台只知钻营利益、冷漠无情的机器罢了。
这样的机器,在命运的岔路口处,只会追求最为稳妥的选择,又怎会舍得孤注一掷,赌上所有呢?
秋风轻轻拂过,陈善道泛白的发丝随之飘动。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只觉得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冷冽。
…………
凉风从窗缝中悄然钻入坤元殿,轻柔地拂动着半旧的帐幔。
顾旭从星盘中收回思绪。
他心中思索着,如果他是个大荒的土著,或许会为了得到世家门阀的支持,巩固新生的政权,而选择放过这些人。
但他脑子里装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他知道新朝初建的大洗牌时期,是确立新秩序、新法度的绝佳时机。在涉及原则性问题的决策上,他绝不能有任何妥协与退让,否则必将带来无穷的后患。
目睹顾旭坚决的态度,陈安之瞥了旁边的萧琬珺一眼,随后再次双膝跪地,恳求道:“陛下,真的不能留陈家一条生路吗?陈家的名器‘圣言簿’,我们愿意双手奉上。
“而且,如果您不嫌弃,琬珺也可以成为您的人。她过去多次拒绝了别人的联姻提议,就是为了等待一位如您这般真正的英雄豪杰。”
在陈安之说话之际,顾旭突然感到自己的腰间传来一阵疼痛,原来是身旁的赵嫣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他不禁感慨,像陈安之这种出身世家门阀、专为入宫服侍皇帝而培养的女子,与赵嫣这种自幼被当作继承人栽培、自由野蛮生长的女子,在性格和观念上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陈安之似乎已经对男人拥有多个配偶习以为常,她早已适应了尊卑有序、嫡庶有别的种种规矩,对于争风吃醋这类的事情,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
她甚至还在顾旭妻子的面前,直言不讳地要将自己的女儿送给顾旭做妾室。
顾旭不禁回想起,在陆氏凶宅百花诗社,陈安之为自己取的别号——“上阳妃子”。
上阳宫是大齐王朝皇室的离宫。
那时的陈安之,虽仍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却已怀揣着荣宠六宫的野心。
这个别号,与她本人一般,带着深深的旧时代烙印,同时也预示着她未来的命运走向。
此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投射在光滑的大殿地面。
顾旭和赵嫣站在明处,陈安之跪在暗处。
那条明暗分界线从他们中间径直穿过,仿佛分割了时空,难以逾越。
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
顾旭轻轻叹了口气,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跟这女人做无意义的交流,遂与赵嫣一同转身离开。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向萧琬珺神识传音了一句话:“下午来绛云殿找我。”
…………
如顾旭所要求那样,未时一到,萧琬珺便独自一人来到了绛云殿。
她自幼在皇宫中长大,与母亲不同,她对陈氏宗族并没有深厚的感情。此刻,她心中所想,唯有如何保全自己,并尽可能地保住弟弟和母亲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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