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松,剑掉落到擂台上。
结界消失,胜负已定。
当擂台下,徐守云的师父陆炎上来扶起他,心月才停止吹奏。
他战意全失,靠在师父怀里嘟哝:“师父,师父……”
他师父是个一米九高的剑修,此刻不耐地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哭啥?”
观众竖直了耳朵,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何等悲伤的事情,让他哭成这副模样。
“师父,”徐守云嚎啕大哭:“我一想到馄饨皮永远比馄饨馅大,这个世道太不公义了!他们都想抢我的馄饨!秦师兄把我的馄饨全抢走了!”
他师父:“……”
有时真的挺想挖个洞把徒弟埋了的。
他师父看向心月,眼眸微动,赞道:“好高超的幻术。”
一般来说,手下败仗都这么夸了,她怎么也该谦虚两句,说说自己只是占了对方没有防范的便宜,让大家都体面收场。
偏偏心月没上过一天学,更没人教她情商。
“都是师父教得好,”心月抿出有点高兴的笑:“我还只学到了师父的一点皮毛。”
……她是谦虚了,却把自己的师父抬得很高。
“一点皮毛的幻术都这样儿了,她师父得有多强?”
“她师父是谁?”
“你早上没来看吧!喏,天骄榜上的金丹散修渡星河,一剑就秒杀了九阳宗的薛道友!”
议论声中,薛宴光再次被提起来鞭尸,
“可否请道友为他解开幻术?”陆炎问道。
“我停下箫声的时候,其实已经解开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缓过来。前辈要是想,我也可以给他吹奏一段欢快的调子,中和一下,让他好得快些。”
陆炎思忖后,说“那便麻烦道友了。”
徒弟的眼泪鼻涕全糊在他的肩膀上,还打起泪嗝来,他又不好将他往地上甩,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心月再次吹出一小段的《迷神音》,轻快欢愉。
不到十秒,她就停下了。
“太长会过犹不及,我先告辞了。”
她走下擂台后,陆炎晃了晃徒弟的肩,没好气道:“你好点没?别哭了!”
不得不说,对方的箫声着实立竿见影。
徐守云是没再哭了,从他怀里抬来一张满是泪痕的笑脸来:“嘿嘿……嘿嘿……师父,我要当无量宗首席弟子……嘿嘿……我觉得我有当首席弟子的实力!你去把那渡心月叫回来,我跟他再打一回!把秦清越那小儿也喊过来!我一个打一双!”
陆炎大受震撼。
大喜大悲,给孩子弄成双相情感障碍了。
在短暂在沉默过后,陆炎一巴掌把他打晕过去。
陆炎抬起头,就看见秦清越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听到他徒弟放的狂言。
还是打晚了。
陆炎对他说:“不必理会,这孩子傻了。”
“徐师弟受幻术影响,所说的话肯定不能当真。”秦清越温声说,让陆炎很庆幸,还好自家徒弟中幻术后大放狂言的对象是清越那老实孩子,换别人怕是记恨在心了。
“但是陆长老……”
过了一会,秦清越小小声的解释:“我真没抢徐师兄的馄饨。”
陆炎:“……”
陆炎:“我知道,我会让他今天把馄饨吃够的。”
话中,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
天骄榜上渡氏二人的精彩表现,当即成为了仙盟大比第一天的热门话题,在通信玉牒上讨论度居高不下。
【仙盟大比首日,赢了的都进来说说心得】
【玄国女修你们平时吃这么好啊,姬无惑太美了,谁舍得打他的脸?】
【筑基及以下修士进来攒气运,高于筑基的修士进来诅咒你必遇渡星河!】
【都来给我夸散修之光渡星河!!】
【谁说器修不如剑修的,渡心月的箫声鬼神莫测!有谁看出来她用的是什么法宝吗?】
因为渡星河散修的头衔,反倒给她吸来了不少关注。
小宗门和散修都觉得她特别争气,与有荣焉。
还有人用留影石记录下了她的第一战,到处兜售,把前来金乌城的路费都赚回来了。
第二个热门话题,便是渡心月作为器修,所用的到底是什么法器。足足论道了三百多条回复,也没人能说出个正确答案来,也没有炼器大师认领此作。
紧随其后的,便是姬家公子姬无惑那举世无双的美貌,以及他毫不避讳的水灵根。
若非出身姬家,便是男子,也该早被抓去当了炉鼎。
仙盟大比第一天,除了碰上渡星河的薛宴光,苏衍、明栀和三师兄虞秋竹都赢下了首战。
当得知渡星河居然能一剑破开师父立的结界后,苏衍心事重重,跟师父请安后便将自己关到屋中,闭门不出,勤加修炼。
明栀向来运气好,随机到的对手比她弱,自丹道大会回来后,她也刻苦修炼了一段时间,把落下的修为都捡回来。首战赢得轻松,她第一时间去敲响了二师兄的门。
“二师兄,”
门一打开,她便二话不说地抱了上去,哽咽:“都怪我,都怪我得罪了渡星河,她才一点曾经的同门情谊不顾,故意要你和师父难堪,我是罪人。”
她扬起脸来,泪盈盈地看住二师兄。
今儿在陆炎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徐定云真该向她学习,这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滑落下来,富有楚楚可怜的美态,翘挺的鼻尖微红,却没有鼻涕。
就这身体掌控力,才该叫修士!
“不怪你,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薛宴光纵有万般不快,看到小师妹哭成泪人儿的时候也烟消云散了:“渡星河……算了,希望之后别碰到她就好,我的确不是她的对手。”
这番颓势尽现的话,让明栀心惊。
二师兄在丹道大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未曾直面金丹境渡星河的她有所不知,薛宴光今天在擂台上,是真切感受到了自己和她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如天堑,她站在他面前,身影如有如高山,是他怎么飞,也跨不过去的高度。
再想想这三年来,他享受九阳宗的全力培养,她在外面流浪当散修,如今竟是让她赶在了前头……
“二师兄,难道你就忍下这口气了吗?”
明栀心里慌。
她不想被渡星河踩头,只能借助师兄们的力量,抱紧他们大腿。
可是大腿都被渡星河打得心态爆炸了,要她如何是好?
“实力为尊,是我技不如人,以后差距只会更大。”
薛宴光算是看清了现实,他以为师妹是在单纯心疼他,便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替我不值,我只是想通了,修仙是修自己的道,何必和她过不去?我和苏师兄的确做了许多对不住她的事……本就没多少同门情谊,她要记恨我,我也没什么好叫冤的,就这样吧。”
这一剑啊,真真把他打醒了。
这三年来,薛宴光第一次这么清醒。
当他意识到实力的差距大得追不上,对方的闪耀天赋将他对比得矮若尘埃时,他忽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甚至反省起自己的不是。
当她强得挡不住,从前讲不通的道理,如今全都念头通达了。
要是让薛宴光再站在擂台上面对渡星河,他会自动把剑收回鞘中,投降认输。
“二师兄……”
“时辰不早了,师妹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要打呢,”
薛宴光抬手拭去她眼角泪痕,心中一动:“或者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待着,也可以来我的屋里,师兄陪你。”
明栀却慌忙退后两步:
“我不打扰二师兄休息了。”
她当然明白二师兄的暗示,想将两人的关系定下来,甚至先行夫妻之实。
但这时候的薛宴光在明栀眼里,已经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
她眸光微冷,不给他挽留的机会,转身融入到黑夜之中——
这次仙盟大比,她可是很忙的。
她得维护和大师兄的关系,清越哥哥来了,少了一个二师兄也好,正巧她还想和姬家公子更加熟络。
在薛宴光想振作起来,不让师妹担忧时,他家小师妹早已把他从备胎列表里删除姓名了。
同一时间,《留阳府登仙宴图》的限制也即将失效。
渡星河夜御飞剑,到尽可能的远处,把三人扔下就回来。
五行宗的赵长老和两个弟子在宴会里载歌载舞,风流快活得不知时日流逝,从画卷里回到现实之后,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恢复神智。
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跟五行宗所在的荒漠,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三人的道袍被画中的美貌侍女撕扯得不成样子,赵长老的弟子走了两步,四处张望:
“哎你大爷的……这给我干哪了,这还是西漠吗?啊……?”
面面相觑,无人解答。
夜凉如水,渡星河脚踏飞剑回去金乌城,因她单独行动有些无聊,便和剑灵搭起话来:“你今日格外沉默,不像你。”
“果然嫌我话少了,你去跟驭火剑聊去呗,它话多。”
“……它话很多吗?我都没听见。”
剑灵的话,一般只有剑修本人能听见。
雪名赤霄的剑灵因前身是矿灵,活得够久,才能大声哔哔给所有人听见。
“哦豁?”
剑灵冷笑一声:“你还想听驭火剑说话,我说话不中听了呗。”
“一把剑还吃上醋了?”
“驭火剑不吃醋,你去用它吧。还挺适合你,你下回受伤,它给你大火收汁。”
渡星河失笑,温声软语地哄起自家剑灵来,比哄老公都温柔。
毕竟老公可以不用,但剑肯定天天要用的。
好在剑灵单纯,三言两语就被渡星河哄好了,只是仍气鼓鼓的:“下回可不许再用其他剑了!你也不嫌烫手!那家伙一边被你用,一边骂你!我都想跳起来劈它两剑!”
不是剑灵说,渡星河都不晓得驭火剑骂了她。
她轻笑:“剑言剑语,不必理会。”
剑灵听得心里十分熨贴,觉得主人还是最爱它。
只是过了一会:“不对。”
没来得及跟渡星河掰扯掰扯,回到羲和园时,一抹雾蒙蒙的人影就将她拦了下来。
——此处的雾蒙蒙,并非艺术加工,而当真是一片雾渐渐凝聚成有形的实影,来人的衣袂和发丝都是流动的雾,广袖上的织金如同在雾中翻涌的星辉,有种神秘的美。
“久仰星河道友的大名,”
来人唇畔带着笑,嗓音轻灵,如云雾中的精魅:“散修金丹,不世出的天才剑修,幻术上的造诣分出皮毛一二便能成就一名结丹修士。”
他的话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亲厚,更把星河俩字说得无比缱绻。
渡星河从剑上下来,收剑入鞘:
“我也知道你。”
他笑意更深:“当真?”
渡星河点头:“玉牒上见过,玄朝男风必吃榜第一名姬无惑。”
姬无惑笑意裂开了。
少顷,他轻咳一声:“我……不好男风,我只喜欢女子,也只可能和女子结成道侣,尽家族的义务。”
渡星河觉得这里不是一个讨论取向的合适场合。
但看在对方吹捧她,又不似有恶意的份上,她难得有耐心地再听他接下来的话。
姬无惑道:“我想和你结成道侣。”
渡星河觉得,自己还是耐心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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