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竣知道,这些话,他再也没有资格说给郁棠听了。
“我知道!”他黯然点头,离开了郁家。
郁棠则松了一口气。
前世,李竣就是在这几天坠马的,现在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他应该也没有心情去和朋友纵马游玩,也算是变相地救了他自己一命。
不过,郁棠还是有点怕前世的事情发生,她花银子请了卖水梨的阿六盯着李竣,若是李竣骑马出门,就立刻拦了李竣,说她找他有事。
至于是什么事,郁棠还没有找到借口。
结果到了出事的那天,李竣还是出了门——傅小晚几个见他这些日子不好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邀他骑马出门游玩。
李竣没有心情。
昨天他的母亲收到了父亲的回信,让林氏择日送他去日照,他的父亲要亲自指导他功课。
若是从前傅小晚来邀他出门,他就是心里不舒服也会忍着不快出门去。但现在,他更多的是想和傅小晚几个说说话。
他这么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们没有骑马出游,而是去了沈方的宅子,喝茶听曲闲聊,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回府。
郁棠这边得到了消息,悬着的心这才彻底地放了下来。
这样一来,她能做的事都做了,李竣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从今以后,她和李家也就再无瓜葛了。将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十月初四,李竣启程离开了临安城。
郁棠并不知道。
她随着家中的长辈和兄长一起在老宅祭祖。
只是他们刚刚回到郁家老宅坐下,五叔祖就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说是有人要拜访他们,问他们见还是不见。
自从七叔父出事之后,即便郁文承诺会给五叔祖养老送终,五叔祖也像一夜之间被抽了筋似的,做什么事都没有了精神,每天只是蹲在门口抽着自己种的旱烟,前些日子还崴了脚,郁文给他请了大夫他也不好好吃药,就这样拖着有一日没一日的,谁劝也不听。
郁文看着不免叹气,温声对五叔祖道:“您脚不好,就别忙前忙后的了。是谁要见我?我自己去看看就成了。”
五叔祖就是觉得自己对不住郁文和郁棠,闻言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道:“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的脚,我自己知道。要见你的是鲁家宗房的人,就是那个死之后你给他厚葬了的鲁信那个鲁家的人。”说到这里,五叔祖忍不住又道,“我看他们还带了个小孩子来,我寻思着,是不是鲁家宗房想把这孩子过继给鲁信,所以找你来说这件事。”
这原本不关郁家什么事,但鲁信的后事是郁家帮着办的,若是鲁家宗房想给鲁信过继一个后嗣,于情于理都应该来跟郁家打个招呼,承了郁家这份人情才是。
郁文没有放在心上,又关切地叮嘱了五叔祖几句,才去见了鲁家的人。
还真给五叔祖猜中了,这不又到了十月初一一年一度大祭祖宗的时候吗?鲁家宗房就商量着得给鲁信过继个子嗣供奉他的香火才行,并对郁文道:“从前是气他们家没把宗房放在眼里,可人死如灯灭,有些事还是算了,免得让后世子孙说起来,觉得我心眼太小。他一个鲁家的子孙,也不好让你们郁家帮着祭拜。这不,我们几个族老一商量,就把这小子过继给了鲁信。不过,孩子还是跟着他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起过日子,逢年过节的时候去给鲁信上炷香就是了。”
郁文觉得这样也好。
他和鲁信的交情是他这一辈儿的事,总不能连累着后世子孙每年都去祭拜鲁信吧?何况郁棠并不喜欢鲁信。
“您有心了!”郁文代表鲁信向鲁家的宗房道谢。
鲁家宗房这才道出真正的来意:“那您看,鲁信也不余什么东西了,就那个破宅子,他也卖给了外人,总不能让这孩子什么念想也没有吧?我听说您从杭州城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件鲁信生前用过的东西,能不能,能不能就给这孩子算了。说起来,也算是这孩子过继给鲁信的一个凭证……”
郁文一愣。
他之前和郁棠有过很多的猜测。
想到过李家会再让人来偷,想过有人会来抢,等到李家和郁家闹过一场之后,他甚至想过李家会不会因此知难而退,从此不再打他们郁家的主意。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鲁家的人会在这个时候上门讨要鲁信所谓的遗物。
郁文有一瞬间的犹豫。
这遗物原是准备引李家上钩的,如果给了鲁家,鲁家会不会也被牵连到这其中去。
航海舆图利益巨大,谁也不知道李家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背景?什么行事作派?
鲁家宗房看着脸上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鲁信的遗物,他们原本也没有想要,但前些日子他无意间知道鲁信留下的一幅画是前朝的真迹,在市面上最少也能卖个三、五百两银子。这就让人有点眼红了。
那郁文安葬鲁信,最多也不过花了二十几两银子,凭什么白得这幅画。
这画按理就应该落在他们鲁家手里。
这么一想,鲁家宗房就不免有些着急,道:“郁老爷,我也知道,是您厚葬了鲁信,按理呢,我们不应该把东西再要回去。可我是鲁家的宗房,总不能就这样不管鲁信的嗣子。我这也是名分所在,没有办法的事。还请郁老爷好事做到底,把鲁信的遗物归还给我们鲁家,我们感激不尽!”
说完,起身给郁文行了个礼。
郁文倒是想把东西还给鲁家,但他有点拿不定主意怎么办,索性用话拖着鲁家宗房,道:“他留下来的东西也不多,我一时还没有好好整理。这样,等过了这几日祭祀,您再到家里来,我们商量着看这件事怎么办!”
鲁家宗房生怕郁文反悔,但又不好催得太急,怕引起郁文的怀疑,忙道:“那行!你们什么时候回临安城?我到时候带着这孩子去拜访您。”
郁文推道:“后天我们才回去。要不,约了五日后吧!”
鲁家宗房讨价还价,郁文说了半天,定了三天后去郁家拿东西。
郁文无奈地点头,送走了鲁家的人就背着陈氏几个悄悄把郁棠拉到前院的香樟树下说话。
他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郁棠,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好?”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女儿当主心骨了。
鲁信遗物的事,他们早就散播出去了,可不管是鲁家的人还是李家的人,迟迟都没有动静。偏偏这个时候刚跟李家结束了争论,鲁家就想到了过嗣,还来拿遗物,若说这件事后面没有蹊跷,郁棠第一个不相信。
不过,她的想法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从前她只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丢出去,现在,她却要拼尽全力也要把幕后的人烫得手指起泡才能让她心中的愤恨有所缓解。
“那就给他们。”郁棠冷冷地道,“不过,我们给鲁伯父收殓,也花了不少银子,他们家想把东西拿回去,怎么也得把我们家的亏空补给我们吧?”
“这不大好吧!”郁文没有多想地反对道,“说不定他们也是被人利用了。”
“如果他们不心生贪念,会被人利用吗?”郁棠不为所动,不屑地道,“就算这是个大坑,也是他们自己要跳进来,难道还要怪我们没有警告他们不成?就算是三岁的孩童也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一介宗房,居然相信有这样的好事,难道我们还要手把手地告诉他不义之财不可贪的道理吗?”
郁文被女儿说服了,道:“那他们上门的时候我们怎么说?直接向他们要银子吗?要多少合适?”
郁棠道:“像他们这种人,您越是直接向他们要银子,他们越不会怀疑。当初鲁伯父不是把那画卖了两百两银子给您吗?我们也不要多的,就两百两银子好了。”
“这么多!”郁文吓了一大跳。
郁棠却胸有成竹,道:“您听我的,准没错。他们能为了幅画做出杀人逼婚的事,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郁文有些不安地应下了。
郁棠请曲家兄弟去查。
果然,是有人怂恿着鲁家宗房说鲁信的遗物里有幅画值四、五百两银子。
郁棠沉思了良久。
等到了鲁家宗房带着鲁信所谓的嗣子上门拜访的时候,郁文没有绕圈子,提出要二百两银子,还按照郁棠告诉他的话大言不惭地道:“当初那幅画就卖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至于说安葬费什么的,我和他兄弟一场,就当是我资助他的,算了。”
鲁家宗房骇然,道:“怎么这么多银子?”
郁文故作高深地喝着茶。
鲁家宗房咬了咬牙。
若是那画能卖五百两银子,给了郁家二百两,他们家还能得一多半。
那人还等着要画呢!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鲁家宗房心头滴着血答应了,当即回去向怂恿他们来拿遗物的人借了二百两银子送到郁家,写了个交割文书,把鲁信的“遗物”拿走了。
郁文望着放在厅堂大圆桌上雪白雪白的四个大银锭子,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问郁棠道:“我们就这么容易赚了二百两银子。”
郁棠看着四锭雪花银也笑了起来,道:“正好,给阿兄娶媳妇用。”还和父亲开玩笑道,“姆妈从前给我准备的那些嫁妆我是不是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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