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晖刚要走,又被李智慧一把拉住了。
李智慧伸手指指面前的葫芦塘,说道:“小姜,我发现个新情况,你看······”
原来,眼前这一片烂泥塘足足有三十亩大小,因为形状象葫芦而得名。
它终年积水,底土被泡得象稀汤清粥一样,细篾元篱也捞不起,塘面上漂浮着枯叶烂草。尤其是一到热天,塘上蚊蠓成团,塘里蚂蟥横行。烈日一照,秽气蒸腾,莫说是人,就连家禽生出都不愿走近它。
当四届人大提出的战斗号召,像春雷般在石旮見上空震响时,农业学大寨的热火更旺炽地烧起来了。贫下中农斗志昂扬,重又提出要把它改造成良田,为国家多打粮食,同时也彻底改变石旮旯年年吃国家返销粮的情况。可是也有些人认为,这烂泥塘,排水不干,填土没用,使尽力气,到头来还不是棒槌敲竹简就是个空想。
现在,姜晓晖顺着李智慧手指的方向,仔细地观察起来。
偌大的葫芦塘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花。然而,塘中有一块水缸面那么大的地方没结冰凌花,却泛着暗褐色的水,还不时冒出大大小小的汽泡。
李智慧想:“葫芦塘积水不会干,尤林通知早就怀疑塘底有地下水。现在泛着暗褐色的水,是不是从塘底隐蔽的水眼里冒出来的呢?要改造它,得先探一探虚实,以后心里有个谱。但是,太阳一出,冰凌化开,就不容易发现它了。”
想到这里,李智慧两脚一蹭,利索地甩掉鞋子,扒掉林,裤管一卷,“扑通”一声跳下了葫芦塘。
“哎哟······”美晓晖伸手去拉,已经来不及了。
她急傻了眼,这么冷的天,风吹还刺骨寒哩。
李智慧微微号着腰,两手往上稍稍提着裤腿,踩着冰姿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她深一脚,浅一脚,泥一脚,水一脚,膝盖被塘水冻得变了色,小腿肚子被冰凌划得出了血。然而,她好象丝毫也没有觉察到这一切,依旧向那泛着暗褐色水波的地方走去。
不料,李智慧刚走到那个地方,身子猛地一晃,接着一个趔趄,就劈面倒了下去。
姜晓晖的头上,像是被谁突然击了一棒,“嗡”一声响,吃惊地大叫一声:“啊呀!不好!”
一甩鞋子,姜晓晖顾不上扒袜子,就想纵身跳下塘去抢救,哪知早就有人从她身后闪出,抢先跳下了葫芦塘。
那大步赶来的,整是程云亮。
他刚巧挑着圈肥路过这里,见此景,便一撂担子,连忙把姜晓晖往后一拉,自己就下了塘,向李智慧走去。由于走得急,泥花溅了一身。
程云亮把李智慧救上了岸,姜晓晖凑过去一看,李智慧两眼紧闭,脸色惨白,煞是难看。
人,早就已经神志昏迷了·······
程云亮往下一蹲,在姜晓晖的帮助下,背起李智慧,虎步生风地向寨上跑去。
姜晓晖一脸的焦急,紧跟在后头跑着。他们刚跑过一片油茶林,从油茶林后走出个提着扁药箱的人来。只见他,一手搭上眉梢,朝程云亮和姜晓晖的背影塑了一会,听身旁的社员说了两句李智慧昏倒的话,摸着刮得光溜溜的下巴,侧脸想着什么,随后,赶紧回头朝自已家里走去。/
他,就是附近山沟沟唯一的老郎中——黄暮林。
收了工的社员,正三三两两地扛着锄头,挑着空粪篮,回寨吃早饭,一见程云亮背着浑身泥浆的李智慧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都惊异地站住了,不知出了啥事情。人们不约而同地尾随着程云亮,向李智慧家拥去。
李金友刚收了早工,在屋头烧着饭,等女儿回家来。
“金友大叔!金友大叔!”
程云亮一脚踏进门,就高声大气地喊叫起来。
李金友一听程云亮叫得又急又慌,情知不对,匆匆跑出了灶房。当他一眼看到不省人事的女儿时,顿时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地不知咋办好。
人群中挤出了妇女主任周么,她招呼着姜晓晖,一起把李智慧抬进卧室,给病人换衣服去了。
李金友一下子醒过神来,一把抓住程云亮的手,急急忙忙地问:“智慧这是咋的啦?”
程云亮心如火焚,嘴里只蹦出一句话:“她下葫芦塘昏倒了。”
李金友连声叫道,“哎呀······这,这可咋办,咋个办呀!”
程云亮原地转了两圈,剑眉一聚拢,又散开,紧接着打定了主意,说:“叫小林先来看看。万一不行,我去备马车,送县医院。”
李金友一愣征,看着程云亮拉开门冲了出去,手脚不由得“索索”抖动起来。
“金友哥,小林刚当上卫生员,还是去请黄医师吧。”
有人在他身后说。
“救人如同救火,得赶快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话头,猛地把李金友给提醒了。
他啥也不顾,撒腿就往西头跑,去找寨上的老郎中黄暮林。
黄暮林的家,座落在寨西的小土坡前。一间小小的泥墙茅屋,遥遥对着队上的茶园。屋边有一条污水沟,屋后是一片青竹林。
竹林里,不知愁的鸟雀“叽叽喳喳”暄闹着,吵得人一阵阵心烦。
李金友来到泥墙茅屋前,站定一看,不由失声叫道:“啊呀,坏事了!”
眼前的柏木板门,关得紧紧的,莫非黄医师不在家?
李金友的心往下一沉,急得直跺脚,暗想:“咋搞的吗,病急偏不见了郎中。”
他在门前焦急地转了个圈,放大声音喊了几声,没人答应。
李金友失望地刚想离开,倏地发现门板上没挂锁,眼中一亮:“兴许,黄医师在家也说不定。”
李金友一步蹬上石阶,捏起拳头,像擂大鼓一样。
“冬冬冬······冬冬冬·······”
狠劲地敲起门来。敲了一阵后,他又侧耳贴在门缝上听听,屋里头竟没有一点动静。
“奇怪。真没人,还是聋了?”李金友急性子一上来,累性双手齐捶,。
“砰!砰!砰!”
敲得门框子直抖,墙土“扑索索”往下落。
“啊呀,哪个在跟我的门板打冤家哇!”话音未落,屋门打开了,从里头胞出个六十岁左右的人。
就见这人,头上扎着一块干干净净的黑色帕子,脸皮黄里微微泛红,不胖也不瘦,看上去还有些精神。就是年岁不饶人,鬓发斑白了,背也略微有点驼。
他上身穿一件黑色的中式棉袄,下身着一条崭新的铁灰色棉裤,脚上套了一双黑色的爬山鞋,腰扎一条绞得胡乱糟糟的蓝色围布,斜插着一根自制的紫竹旱烟杆。
来人正是黄暮林。
这黄暮林,是个游乡郎中,医术不错。后来,大队办起了副业综合场,因为黄暮林在外交游广阔,神通广大,又乐意给集体办点事,大队长范百勤对他印象很好,让他当了大队综合场的副场长。这一来,黄暮林就表现得更卖力了。
此刻,李金友抬头一看黄暮林,急得拍巴掌:“黄医师,快!快点!真急死人了!”
“急啥?急啥?”黄暮林十分迟缓地摆摆手,悠哉闲哉地说,“心宽增年寿嘛,没风没雨的,咋就急得你说活闪舌头啦。”
真是一个在水里,一个在火里。
李金友一把扯住黄暮林的腰带,一边往外拖,一边急不可耐地说:“黄医师,快,快去,智慧昏倒了。”
黄暮林转转脑壳,十分惊讶地张张嘴,口气关切地问了一句:“智慧姑娘昨个昏倒的?”
“哎呀,我也扯不清,说是下了葫芦塘。”李金友答一句。
“喔,下了葫芦塘?”黄暮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挥挥手,爽快地说,“好,你前头走,我马上到。”
黄暮林进屋转了一圈,一手提着那只扁药箱,跟在李金友身后,一路小跑。
还没跑近李金发家,黄暮林远远地就看见他家屋前的三合土院坝里挤满了人,三个一伙,五个一堆,都关切地在互相询问着,小声议论着。
还有一些人挤在门边,站在窗下,踮起脚,伸长脖颈向屋里张望。
黄暮林用手拨开围着的人群,满头大汗地冲进屋内,来到李智慧床边。
周幺嫂和姜晓晖早已给李智慧换了身千净衣服,正站在她的床头。
床沿边坐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一条长辫子盘在头顶上,瓜子形的脸上渗出了一阵细汗,修长的眉梢颤动着神情有些紧张。
她就是上海知识青年,大队卫生员林元洁,此刻,正挽起衣袖,低低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给李智慧灌着药水。
黄暮林放下扁药箱,倒背着手,踱到床边,站着看了李智慧一会儿,又弯下腰,凑到林元洁耳边,低声问道:“我说,这啥症候?”
林元洁全神贯注地把药水灌进李智慧的嘴里。由于突然退到这种罕见的病例,显然感到有点手足无措,她微皱着眉头,扬起脸来,朝黄暮林望望,摇摇头,站起身说:“吃不准啊!黄医师,还是你来看看。”
黄暮林毫不谦让,一屁股坐到林元洁让出的位置上,闭眼搭起李智慧的脉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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