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胜虎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汗,往地上一甩,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爸爸带着一帮扯筋客,在林子那边的杏口坳,砍下了好多木材,要装上马车往外运哩。”
“奇怪,队委从来没安排过这种任务,哪个叫他们砍运木材的?”
尤林事先不知道有这回事,他问鲁城
鲁城也摇了摇头。
程云亮急忙问:“这木材运往哪?”
郭胜虎回答道:“听我爸爸说,县物资局介绍来一个人,说是工厂基本建设需要木材,来向石旮旯买的。这任务,是百勤叔亲自安排的。”
“县物资局介绍人来买木材?百勤叔安排这任务,咋没跟支委通通气?”程云亮疑惑不解地说。
又是一个意外的情况!尤林不由地用征询的目光望望曾青云。
曾青云捋捋银黑参半的长须,思忖一会,对郭胜虎说:“走,带我们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尤林、鲁城,曾青云、程云亮和郭胜虎一行五人,很快就来到了杏口坳坡脚的坝地上。他们发现很多杉树已经被砍了,留下一个个树墩墩,满地都是散乱的枝桠和树叶,人却一个也不见。
“哎哟,他们已经把木材运走啦!”郭胜虎这才发现已经来晚一步,十分懊悔地说。
尤林一语不发地捡起一根细树枝,无意识地在手里轻轻地折成一段段,心里在思索,派青壮年劳力上坡去撵山打猎,又一早拉人来欣伐木材,真是老范自己决定干的吗?不,决不可能。/
这里面看来是有花巧。
“你们看!”郭胜虎指着坝地边无数条伸向远方的车辙印,叫了一声。
“把它追回来!”尤林的话音刚落地。
程云亮就怒不可遏地叫喊起来,“不能放他们出山!”
“我骑马去追!”郭胜虎自告奋勇地说。
尤林征求了鲁城的意见,拿定主意说:“云亮,你带着胜虎立即骑马去追赶。其它的事情,我们回寨去处理。”
“要得!”程云亮和郭胜虎斗志昂扬地答应一声,快步流星地跑了。
在尤林他们跟着郭胜虎来到杏口坳之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原来,那杏口坳座落在寨外两匹坡之间,坡很平缓。西坡新篁修长,翠绿盈目。东坡大树林立,郁郁葱葱。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漏进树林里,化作了淡青色的林岚,似雾如烟,给林子增添了一种神秘感。
一条土红色的马车道,像是怕被人看清它的真容似的,在丛林浓荫中时隐时现,遮遮掩掩地穿过杏口坳。
“尾巴老汉”在山上挖天麻被凌讽他们发现后,急忙下了山。
此刻,他手里提了一只装满了天麻和香蕈的网兜,沿着那条土红色的马车道,向杏口坳匆匆赶来。
忽然,“尾巴老汉”站住了,他发现一棵大松树边长了一兜天麻,这么好的机会哪能错过。他毫不迟疑地蹲下身挖起天麻来。
下刚挖到一半,忽听到有两个人一边小声交谈着,一边向他这边走来。“尾巴老汉”怕再被人撞见,屏息静气地蹲在大树背后。过一会,他只听一个啧啧嘴,说:“黄医师,你放心!木头到了老弟我手里,你等着模花票子吧!”
“那就看你的本事罗,这一批能运出去,往后,就开了财路哪!”
“黄医师,你这一招高哇!”
“我姓黄的吃的盐巴,也比他尤林的吃的饭还多,这小子还蒙在鼓里呐!”
“哈哈哈······”
“尾巴老汉”不由一惊,他等黄暮林和那个人走远以后,匆匆挖好了天麻,赶紧提着网兜,绕小道向杏口坳奔去。他找到了“急死驴”,把天麻和香蕈交给“急死驴”赶场去卖。
随后,他就帮“急死驴”他们一起装车。
一会儿,黄暮林和一个陌生汉子从一条长满了芜草的山间小径,也来到了杏口坳。那个陌生汉子,长着一张薄刀脸,就是尤林在黄暮林家看到过的,那个自称是双流镇的病人。
黄暮林正得意洋洋地望着人们把一根根粗大的杉木装上一辆辆马车,忽然从绿叶浓荫间看到了郭胜虎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一跳。
他停住脚,看了看身后的陌生汉子。
陌生汉子没去留意黄暮林的神色,只顾目光贪婪地望着那些林木。
“老郭,郭德丘。”黄暮林招招手,叫道,“急死驴”碎步颠了过来。
“黄医师,你看,木······木头都快装好了。”
黄暮林点点头,忙朝陌生汉子使了个眼色,给“急死驴”介绍说:“老郭,这位就是县里物资局老章介绍来的贾卯同志。老贾特地来采购这批木材的。”
“哎哟,太······太好了。”
“急死驴”一把拉住贾卯的手,满脸是笑,像抓住了财神爷似的说道:“这回你们帮·····帮了石旮旯大······大忙啦!”
贾卯笑笑:“哪里,哪里,你们也支援了城市工业建设,互相帮助嘛。”
黄暮林却把话题一转,问“急死驴”:“老郭,胜虎不是来副业组了,咋又走啦?”
不提犹可,一说到这处处跟自己顶牛抬杠的儿子,“急死驴”就象泥塘头的蛤蟆,鼓起了一肚皮的气。清早,爷崽俩在屋头吵了一场后,他气呼呼地去找大队长范百勤理抹,哪知范百勤不在石旮旯,到团转生产队去了。他只得憋着气,就跟着儿个扯筋客和一些社员来杏口坳伐木了。
等到木材和天麻快装好时,郭胜虎才来副业组干活。“急死驴”心里一喜,以为儿子回心转意,愿意跟着去县里赶场了。
不料,郭胜虎一见面就责问他,哪个叫他们伐木的。这一下又惹得“急死驴”一跳三丈高。他心想,伐木是大队长布置的,听说又有县里林站的出口证,合理合法嘛,也要你来鸡蛋里挑骨头?他耐着性子,好歹解说。
郭胜虎却一直追问,这事尤林晓得不晓得。“急死驴”想起早上的事,不禁脸红脖子粗地又同儿子吵了一场。郭胜虎却二话不说,扭头就跑了。
黄暮林听“急死驴”结结巴巴地把前后经过一说,暗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郭胜虎一定是去找尤林了。
今天伐木运木一事,黄暮林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天刚亮,他就跑到范百勤家里,把县物资局的介绍信连同县林站的林木出口证一起交给范百勤看。范百勤见是县物资局介绍来的,手续齐备,木材又是支援城市工厂建设用的,便点头同意了。
因为他今天一早要去团转生产队,临走关照黄暮林把伐木这件事去跟尤林、鲁城、曾青云说一声,再让综合场安排劳力去砍伐。
范百勤一走,黄暮林趁尤林他们去葫芦塘的机会,立即叫“急死驴”拉了一帮扯筋客和社员来伐木了。事先,又推备好马车,打算把木材运走之后,再去向尤林他们汇报,来个“先斩后奏”。
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也没法阻止了。即使你尤林有意见,我也完全可以推到范百勤身上去,让你们之间去发生矛盾吧。
黄暮林自以为得计,哪知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要是郭胜虎把这事早早捅出去,会使自己功败垂成哇!气得黄暮林肚子里直骂“急死驴”是蠢驴!
黄暮林心里急得像猫爪子乱抓。他转了转眼珠子,立刻对“急死驴”和“尾巴老汉”说:“贾卯同志要赶回县里去。快装车,马上走吧。”
“急死驴”一口答应,他格外卖劲地叫扯筋客和社员们加快把木材装上马车。黄暮林和贾卯也一起动手帮忙。约莫过了半点钟,木材装完了,一包包天麻就随手扔在马车上。
贾卯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了一下,放了心,便对“急死驴”一挥手,说“走,出车。”
“驾······”
驾车的“急死驴”和六个扯筋客跳上车辕,长鞭一甩,七辆马车排成一直线,顺着马车道向前驶去。“尾巴老汉”和一些社员匆匆离开了杏口坳。
黄暮林微微一点头,拍拍衣襟,装作没事人似的,悠哉悠哉回寨去了。他准备待一会去向尤林他们汇报。
“急死驴”赶着一辆车,走在最前面。贾卯就坐在他身后的杉木堆上,随着车子的颠簸,晃动着大腿,好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峰回路转,车队绕过一座苍翠的山头,奔过一段红土斜坡,擦过一片油绿的竹林,驶过褐石壁立的峡口,由马车道拐上了夹沙公路。
坚硬的马蹄急骤地叩击着夹沙路面,犹如刮过了一阵滚地风。白蒙蒙的灰沙尘土在马车后卷起团团尘雾,呛得人倒憋气。
贾卯的嗓子眼里象爬进了无数条毛毛虫,痒痒得直咳嗽。尘雾中,赶车的“急死驴”和扯筋客们的身影在颠簸的马车上左晃右摇。
这是一条盘山公路,它象一条闪光的长绸带子,在郁郁葱葱的山岭间东盘西转地延伸出去。
“的笃、的笃…”马车顺着盘山公路往山下驶去。一会儿,来到了竹木检查站。
离竹木检查站的石头屋子还有五、六步远,七辆马车就一溜排地停下了。贾卯偏腿跳下车,挤挤腮帮子上的肉疙瘩,神秘地笑着对前后七辆马车上的人说:“来,来,大家赶车辛苦了,歇一会吧。”说着,掏出一盒烟来,分给每人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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