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依曼笑嘿嘿地说,其实是韩觉建议她准备两套方案。猜测如果是先拿出沙拉,章耀辉一定会怒斥不给肉吃。如果先拿出汉堡,则会被说不顾健康。
章耀辉恼羞成怒,把纸巾一甩,说我不吃了!
章依曼咆哮,你都吃完了!
电视里小范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地淘汰掉参赛选手,电视外,章耀辉和女儿边吃边聊,多是他听她讲出国两个多月旅游时发生的事。
章耀辉一直通过朋友圈关注着女儿的动态,去过哪里好玩的,吃了什么好吃的,他其实都记着。但有些事情,终究是不如当面讲效果来得更有意思。尤其是章依曼跟韩觉用录像机拍了很多的视频,记录了游玩的点点滴滴。
比如章依曼跟韩觉玩跳伞。章依曼指着电脑,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视频,因为是他们互相影响、一起探索了人生更多可能性的证明。结果章耀辉看到视频里韩觉跟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瘫倒在地,顿时笑得不可自抑,咣咣拍着桌子,鄙夷道就这?章依曼制止无果,气得用纸巾捂住她爹的口鼻,强制性不准他取笑她的男朋友。
再比如,他们玩到巴国的时候,会和路边的小孩一起踢球,章依曼左冲右突连过数人,单刀进球,精彩至极,而韩觉则笨手笨脚的,还想玩什么“少林足球”,在地上做着托马斯回旋,结果球早就被敌对的小孩捡走,一口气踢到了家门口尤不自知。章耀辉一边看一边感慨,说章三上场都踢得比韩觉好。
章依曼突然想起要质问老爹把章三养奇怪了的事,于是要去院子拿物证。
章耀辉继续坐着看视频。
没有女儿在身旁,章耀辉立马放松表情管理,嘴角含笑看着影像里的人,时不时被逗乐,小声地笑出声。眼神满是欣慰。
其实女儿具体玩了什么,他并不特别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女儿的笑声,脸上飞扬的神情,和看向镜头后面的韩觉时幸福的眼神。
章依曼的隐退,某种程度上算是违约,损害了公司的利益。这让章耀辉在公司内遭受了不少的非议和攻击,其掌门人的地位也受到了质疑。为了压下这些声音,章耀辉做了很多补救和手段,劳累的程度比起最忙的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始终不曾后悔。
他从没忘记自己除了【艾都】掌门人之外,还有父亲这个身份。当初他不择手段力争上游,来到今天这个位置,将女儿的生活过滤得只有纯真和无暇,为的不就是希望女儿能够开心幸福吗?
纵使过滤韩觉的时候走了点弯路,后来也明白了一味的保护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亲手领着女儿见识世界的灰暗,但希望女儿幸福的心意,始终不曾改变一丝一毫。
现在来看,他这个当爹的还不算失败。
电脑里,还有其他不那么搞笑的视频。章耀辉一一点开看过去。
比如黄昏时分,章依曼坐在小旅馆的阳台上,红色的头发像天边的云彩,她抱着吉他弹奏,悠然闲适地弹奏,时不时拿起脚边的啤酒喝上两口,惬意地叹出一口气,对着镜头嘿嘿一笑,低头再继续弹。
比如两人在游玩到某个景点的时候,韩觉突然有了灵感,拿出手机记录词曲,两个人回到酒店,一起把曲子合作弄出来。
再比如,韩觉发挥他导演职能,从早上叫醒章依曼开始拍她,跟拍一整天,用镜头把她的喜怒哀乐、呆萌、娇嗔、困顿尽收眼底。仿佛他整个世界唯一的焦点只有章依曼一个人。所有的异国风景,所有的异域风情,都只是点缀而已,什么都不比眼前的爱人更吸引他。
章依曼给章三擦干净了脚掌,牵着它回到了客厅。
章耀辉立马收敛表情,跟专家一样点评起韩觉的拍摄技法,说把章依曼拍得不像本人,真是恰饭导演,没骨气。
章依曼听了只想放狗去咬他。
章三看到章耀辉,立刻兴奋地摇起了尾巴,仿佛遇见了久别重逢的兄弟,扑上去想吃他手里的鸡翅。
章耀辉一边跟傻狗角力,一边问女儿,怎么这次旅游去的都是他们以前去过的地方。
章依曼点点头说,对呀,但是大叔没去过。这些地方她都玩腻了,但是有了韩觉的这些城市,对她来说又变得新鲜了。她说,“我又不是去看风景的,我只是想看看在那些风景里的他。”
章耀辉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继续看视频。
电视里小范正对一个模仿韩觉的歌手进行点评,说韩觉后期创作的说唱歌词削弱了汉语四个声调带来的阻碍,唱出来都是带有旋律的,这需要一定的音乐素养,能力要求非常全面,不要轻易去学。
章耀辉调低了电视音量,问女儿,韩觉的病情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在看医生。
在拍摄的视频里,章依曼和韩觉都是在笑的。而章耀辉同样关心没被拍到的那些部分。
一段正常的关系不可能只有笑和快乐。真正决定关系长久与否的关键,往往是那些不笑的时候。
章耀辉当初决定了接受韩觉,就没想过在他病情发作后置之不理。
对于最亲家人的询问,章依曼也没隐瞒,她说就算在国外,韩觉也会定期和心理医生见面。韩觉一开始还不准备看医生,说他们只会说着“这不是你的错”,然后把一切原因归结到家庭,就可以凭此赚钱了。章依曼当然不认为有本事的心理医生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坚持要他去看。韩觉最后只能去,但去了似乎也没什么效果,医生说他的戒备心太强太强,把内心捂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都漏不出来,强行去看,还会迎来反击,所以唯一能让韩觉完全放下防备的章依曼,得担起救治任务的主力。
章依曼对此当仁不让。
旅游的途中,章依曼见识到了韩觉罕见的脆弱时刻。他的情绪有时会莫名地低落,前面走几步是床,后退几步就是沙发,但他偏偏就是想躺在中间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灵肉分离,时间的流逝几乎没有感觉,伴随着胸痛,觉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仅仅是呼吸空气这个动作,就已经累得他浑身大汗。
章依曼没有哭也没有不知所措,更没有如临大敌,她那时已经看过了很多的资料,询问了很多专家,她已经下定决心用她的方式,试着把韩觉从泥潭里拉出来。
除了叮嘱韩觉按时吃药,她还做了别的很多——韩觉躺着不想动的时候,她就躺在韩觉的身边,叽叽喳喳说话或唱歌,有时也放些电音,跟韩觉讲国内外音乐的流行趋势。韩觉情绪莫名低落的时候,章依曼就拖着他去健身房运动,回来之后洗个澡,点了外卖,再挑些治愈电影或喜剧来看。韩觉有时想什么都不吃地把自己饿死,章依曼几次询问问不出他想吃什么,就会点她喜欢吃的食物,自己吃着,品鉴着菜肴和甜品的味道,再时不时喂他吃几口,询问他的看法。每到深夜,她就化身最警觉的猫,韩觉的每个翻身她都能察觉,韩觉醒来她也醒来,但是被韩觉抱着轻拍几下背,她又马上迷迷糊糊重新睡着。
章依曼仿佛永远元气满满,积极地把活力渡到韩觉身上,给他充电。
她用行动向韩觉证明,她就是他的避风港,也是他的安全岛,在她这里,他可以袒露脆弱,她永远是无条件爱着他的。
后来再去看医生,医生说情况确实有在好转,章依曼说,她自己也是这么感觉的。
章耀辉问女儿,这样累不累。
章依曼露出大人的神色,笑着说偶尔会累,但就像章耀辉以前为她遮风挡雨一样,累,但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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