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起来了？”任明睿重重一惊。

“真的。”

他还是不怎么相信，怀疑是孟然在诈他，补充地问：“发生什么了？”

孟然错开目光，把两人间所剩无几的距离又缩短了点，头靠在他耳边小声道：“吻你，抱到怀里，撕开上衣，把手拷在床头，顶进你双腿，还叫了你一声……”

“停停停停停！！”不是要听你讲述十八禁的细节啊大哥！任明睿以为他断片的记忆不会再回来了，哪怕日后说出这件事，也能占据上风，以一种压榨他的方式，挑挑拣拣剧情再告诉他。谁承想，美梦没做完，孟然用赤裸裸的语言勾起了那晚回忆，羞到他脑袋被热血灌得晕胀。

“你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的，对不对。”孟然的语气，让他听出了不悦。

“你占够便宜忘得一干二净，还想我自己告诉你，要不要脸？”看他敢质问，任明睿也不乐意了。

“你别误会。”孟然有点着急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合适，抿抿嘴，最后竟想出了一句标准的渣男辩解发言：“我从没对别人做过这种事，喝醉了也没有过，只有对你这样。”

“别慌。然然这么可爱，我哪舍得怪你。”要是听别人说这种话，他得背地吐两口唾沫。任明睿再一次被逗乐，孟然三十了还能单纯得像小孩，不知道他这些年是吃什么长大的。

他从孟然胳膊下钻出去，不想再跟他在书店里亲亲我我。任明睿开始认真逛店，孟然跟在身后，他想着想着，摇摇头笑了两声。

“我说你，这么长时间，都不觉得咱们的关系哪里不正常？”竟是因为想起了那晚才意识到了恋情，这人是有多迟钝，完全没救了。

“什么？”孟然还是一脸迷茫，完全听不懂的模样。

任明睿无奈道：“你真牛逼。俩直男会动不动就抱在一块，还搂着睡觉吗？”

孟然眨眨眼，吸了一口气，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自己也笑了，最后尴尬地憋出两个字：“确实。”

任明睿见到感兴趣的书便抽出来翻翻，找到看好的就拿着，孟然也挑了几本。一圈逛下来，两人的怀里都塞得满满的。

孟然敲敲门，走进里屋。“王叔，一共是四十七本。”

“哎好。你自己去抽屉里拿袋子。”老人把书堆在称上，按了几个按钮，电子女声报价道：“八十七元。”

“这么便宜？您卖多少钱一斤啊？”任明睿猜到这家店是论斤卖，可价格比他以前去过的旧书店还砍去了一多半。“实话跟您说，我找到好几本绝版书，要是拿去倒卖，一本在网上至少能拍出四百块。”

老人听到他说话，失明的双眼对着他的脸呆了一会儿，接着才慈祥地笑道：“小孟带朋友来，当然要打折。我有棺材本就够，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用不上。你识货，我就满意啦。”

任明睿敬仰地点点头，明白了这位老者。他把钱数好，整齐得塞进老人手中，“来，钱给您。一共八十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孟然没想到他会买这么多书，去把车开进了小巷里。任明睿真是有见到谁就能拉拢谁的本领，他回来时，他们正聊得像爷孙。

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小孟，有空带你朋友常来，这小孩我喜欢。”

任明睿：“放心吧，我肯定常来，您到时候别觉得亏不卖了啊。”

“哈哈，好好。”老人笑着送他们到店门，临别时和孟然闲聊，摇摇头道：“唉，看来我耳朵也不行了。在屋里听你俩都小声说话怕被人听见，我以为你有相好了呢。”

“有了。”

任明睿拿着车钥匙，去把书装进后备箱。孟然深深地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像在看世上最美好的事物。

“以后，我常带相好来看您。”

没等任明睿说想吃什么山珍海味，被强行拖着去了超市。孟然二话不说，也塞给他一把推车，抓着他直奔生鲜区，装满了蔬菜水果。

眼看着推车被绿叶菜逐渐堆满，任明睿表情怪异地瞅着他：“同志，你大男子主义很严重啊。”

孟然斜他一眼，颇有家长的气势：“你是净化机么，每天吃那些垃圾还能这么瘦。”

任明睿哼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因为营养不均衡，所以长不了肉。”

“？”孟然真搞不明白这个人。不管什么事，他的性格作风也好，还是生活习惯也好，他心里总是跟明镜似的，为什么死活就是不改好。

“这些是半个月的水果，你在半个月之内吃完。”

“哦。”任明睿低头扫了一眼，“菜呢，我又不会做饭，你想让我生啃？”

“这是你今天的午饭晚饭，还有下周的早饭。”孟然在挑肉，看着冰柜说：“我今天做好冻起来，你早上拿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不耽误时间。从今天开始，你中午和晚上必须跟我一起吃饭。”

任明睿看着他认真的背影愣了。他握着推车把手，说不出“像娶了个贤惠老婆”之类的话。独身过了这多年，一直粗糙惯了，也没人照顾惯了，对孟然比起以往更细腻过分的关心，他显得无所适从。

任明睿喉咙有点疼，低头跟在他身后，拘谨道：“不就是吃菜吗，我可以叫外卖。你把这些都做完得做到晚上，累死了。”

“你会叫外卖么？点什么，炸鸡可乐？”孟然太了解他这套了，能乖乖听话就不是现在的任明睿。他转念想想，微微一笑，又说：“当然，你也可以冻在冰箱里不吃直到坏掉，我的一片心血，你就当是麻烦好了。”

“哎你这人！？行行行，你弄吧，我服了。”任明睿捕捉到他一瞬腹黑的笑容，发现被孟然抓住了尾巴。当真如孟然所说，他学会了怎么治他。

“今天中午去你家，只有我们两个。”孟然话锋一转，他并没忘记之前提过的交换条件。“你要告诉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以孟然的执着，他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任明睿从那天后，考虑了很多事，既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有些他放不下的，以及对未来的担忧，也应该告诉孟然了。

“那我得喝两杯，不然没意思。”任明睿暂时离开他身边，逃去别处买酒。离开冰柜的冷气，超市不比室外，气温一下爬上来，他脱掉风衣放在推车里。

他想把自己灌得稍微醉一点，不然有些话，很难能说出口。工作日超市没见太多人，更没人在大上午来买酒，连推销员也不在。任明睿在红酒柜前慢慢转，把手套也摘下揣进衣兜里。

不能买太美味的。他在七八十块钱一瓶的红酒前看，最后选了一个度数不小，但一看就知道很难喝的。任明睿心思在沉重的事情上，精神涣散地伸手去货架上拿酒，没注意到，另一边有人和他看好了同一瓶。

碰到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瞄他一眼，低着头拿了旁边的拿一瓶。

在肮脏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锥心刺骨的哭喊，一双眼绝望流泪，血迹斑驳在脸上。

任明睿双腿发软，画面刺透了他的神经。

“等等、别走……”

景物逐渐模糊，晃动，他跪到地上，只能见一双腿，像两条黑影，在眼前渐行渐远。

“唔——”泪水迅速从眼角中涌出来，仿佛被一根铁棍从口中扎进他的身体，把内脏搅得血肉模糊。任明睿捂住嘴，像条在临死前挣扎的虫子一般趴在地上，颤栗地干呕。

孟然来酒柜找他时，见任明睿穿着单薄的衬衫，两腿伸直，靠坐在架子前，呆呆地望着琳琅满目的玻璃瓶。

孟然几乎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电解质水打开，把外套披在任明睿身上，“怎么样，能不能动。”孟然把水递上去，呆滞的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二十到三十岁，身高一米八左右，戴灰色鸭舌帽，藏蓝色夹克衫，黑色牛仔裤。”任明睿发红的双眼里，充满了痛苦与愤恨，“他是个强奸犯。”

孟然看着他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睛，心上像挨了一刀。

谁也没说话，在一阵压抑的死寂过后，任明睿干涸地笑了一声。

为了尊严，女孩不会报警的，仅凭一段不能说与他人的影像，他们能做什么？怪只能怪这个世界，太他妈的不公。

“对不起。我知道找到也没用，让你为难了。”

女孩哀求罪犯不要告诉别人的模样在眼前旋转，任明睿又干呕了两次，他强忍着把水灌进去，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惊悚的苦笑。

任明睿灰白的脸看不到生气，冷汗黏着他的头发，像个漂亮的陶瓷木偶，在发条的驱动下，不知因何而发笑。

“别笑了，没什么好笑。”孟然望着他，心里难以言说地苦楚。

“因为，哭不出来。”

如同深秋摇曳的枯叶，任明睿咧着嘴，在灯光下，站在人间的悬崖边，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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