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凭你？哈哈，孟警官真是心里没数。你啊，只配每年给陈林烧纸的时候记恨我了。”

对方撂下嚣张的狠话，话筒变成了忙音。孟然盯着屏幕里分毫未动的定位很快消失在原地，他发狠地将手机拍在桌上，屏幕爆开了裂纹。冷静，现在必须要冷静。孟然听着自己胸腔里如雷的血泵声，灯在眼前放大成了光圈，他人的动作声音放慢地仅次于静止。他仿佛从世界中分离了出去，站在封闭的透明玻璃牢房里，耳中是八年前雨夜中救护车的鸣笛。

“孟然，你清醒点！你现在这样怎么救他！”

安景川摇晃他僵硬的肩膀，孟然黝黑的瞳孔缓慢地转过来，意识脱离地轻声呢喃了一句：“……你说我救不了他。”

阴暗的往昔从洪流里冲出，安景川垂下胳膊，向被人用钉子定在原地。而当他缓过神时，孟然已经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拎着跑出了办公室。

“孟然！你去哪里？”他跟上去喊道。

“你立刻联系纪局和武警支队，我要现在所有能出动的人全部武装随时待命。”孟然下楼前最后看了他一眼，“我去趟缉毒队。”

孟然带着一阵风跑下楼梯，紧凑的脚步声在来到这一层时便引起了缉毒队成员的注意。当见是他心急如焚出现在这里，赵修竹不悦地斜楞他，将人堵在缉毒队的门口。“等等，这么晚你来干什么？我们没有需要你的工作。”

孟然急着想越过他，却被用力推了一把。赵修竹瞪着红眼喝他：“听不明白人话？我叫你滚蛋！”

“赵哥，你听我说。”孟然强压着想动手的怒火，抱着对他的最后一点耐心简短飞速道出了危机的状况：“我的卧底身份暴露陈林被曹彦抓了，他准备报复我杀了他。曹彦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如果赵哥不愿意帮我，陈林今晚真的会死。”

“陈林？”赵修竹转了一圈眼珠，“你队里那个专家？”

“是他。我绝对没有在骗你。陈林查案去了楠山被崔嘉元跟踪打昏，那个人渣刚和我通过电话，还把他的手机和车都扔在了原地。”孟然攥着手机声音发抖，手指全是青色的。他决定最后忍一次赵修竹用不善的目光打量自己，这次话说不通，就放倒赵修竹去找秦复。这时他面前的人眼睛一瞪，张口便开骂了。

“你他妈磨磨唧唧的！这么大的事你有屁快放能死啊！？”他边朝队长办公室走边急躁道：“姓崔的肯定会把他带给曹彦亲自动手，你说楠山没错吧？现在从那开车到任何一个海港都至少三个小时，我们有时间准备。”赵修竹瞄了一眼他被碎掉的手机屏幕割破的掌心，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黑着脸塞进了他手里。“陈林能不能活全看造化了，你他妈急顶个屁用，越急越完蛋。”

“……谢谢赵哥。”孟然有些发蒙地握着纸巾，看赵修竹向秦复道出原委后，整个缉毒地将案件有关信息调出来一一摆在他面前。没有芥蒂，也不掺杂任何人际斗争，每个人都用焦急的目光望向他，仿佛一双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炙热的力量汇聚到他的心里，孟然慢慢松开了紧绷的手掌。

秦复指着白板：“我们这几天已经排除了一个海港，剩下的两个正在查，这边有些资料你先看看。”他将投影放大，调出一张排查图。

“西港口的七家工厂有三个是不合规的黑作坊，东港口的五家里有两家是黑作坊。分别做什么产品、工厂的现状，我们从内部渠道打听到了，其中三家会产出碳酸钙的副产品，最可疑。但怕打草惊蛇，只能靠便衣潜伏排查，所以现在只排清了南港。曹彦被我们跟到他消失在海城区，十多天再没出来，他现在应该还在老巢里待着。”

“这是我们和案件有关的新资料。”孟然也把手里的文件发了出去，“大家看一下。曹彦杀那名女教师时在车上留下了杀人证据，刚刚我同事找到证据车，被崔嘉元抢走了，那是一辆黑车，无法追踪。另外，他曾经还很可能帮五首案的凶手运尸藏尸。”

孟然很巧，正坐在他曾经的办公桌前，仔细查阅着每一份资料，正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在这里一个小时内不能找到曹彦的老巢，那么他便不得不启用下下策的最后计划。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做危险的选择，毕竟一旦选了那条的路，就算一时救下任明睿，从此暴露在危险中也会朝不保夕……

一时间缉毒队里是各类纸张的翻阅声、鼠标键盘的敲击声、还有一通通电话来去的声音。此时此景他融进其中，时不时和往日的同事问上几句，就像回到了曾经在这里奋战的时光。孟然慌张的心渐渐静下来，终于可以集中精力关注手上得到的新情报，他边在心中做着B计划，边飞速寻找着突破点。

“这是什么？”孟然查着手上的资料，在其中看到了一张数据表。

队员：“这是海港那几家工厂的水电用度表。数据是我们从市里调来的。”

孟然拿出一张新纸，对照着秦复总结的信息，先将南港剔除，其他的对应其生产种类、是否合规和工厂的现状，分别写在纸上。当数据整理完毕后，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了一家符合怀疑条件的工厂，最近几个月用电量异常。这家工厂显示已停工半年，但用电奇高。他朝秦复问道：“秦队，你看一下万鼎制造。他们家停工半年，是所有设备都停用了么？”

“对。他家老板负债跑路，全面停工。”秦复翻着文件抬眼看他：“你怀疑这家？一个月三千二百度电，而且最近一直在增加，制毒用不上这么多。”

“嗯，我只是刚刚看到写着停工有些不明……等等。”

制毒确实用不上这么多，但这是缉毒队在重点考虑的方向，他们不会认为这家工厂的用电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孟然此时亢奋的大脑中，蹦出了五首案开端发现尸体时一个微小、并尚未解决的疑点：苍霜抛的尸体被冷冻过，但仓库中并没有冷冻装置。而他们也通过这次的案件得知，很大可能是曹彦在帮他运尸藏尸，更是和任明睿推理出，曹彦有恋尸癖，很可能在收藏符合他喜好的受害人尸体。

两件事加在一起，孟然不禁握紧了笔。他紧张地向他们问：“有人知道能冷冻完整人体的冰柜，用电量在多少左右么。”

嘈杂的调查声过后，一名警员道：“想装完整、不损坏的人体，需要超市的大型冰柜。一般大小的商用冰柜可以塞两个完整的人，用电量一天在八度左右。”

“一个冰柜一天八度，三十天，三千多度……十二个冰柜。可以装二十四个人。”孟然自说自话地计算着，而秦复很快理解到他话中所指，在乱七八糟的文件纸里翻出来一张拍在桌子上。“我们查到曹彦这几年呆的城市一直有妓女失踪，目前我们确认的就有三十四个。”

曹彦不会收集每一个人，他会选择，就像这次在烙凌做的一样。如果不是汤俊晤死了，再加遇上自己这个卧底，他原本的打算很可能是在烙凌常驻，那么，他一定会带上自己的收藏品。而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为苍霜藏尸，为自己今后做富余。

“找到了。”老板跑路的停工废厂，是再合适不过的据点。孟然落笔，在地图中标注了一个红圈。

任明睿身子一颤，剧痛让他一秒睁开了双眼。他左后肩部痛得好像断了骨头，要去摸摸自己后颈怎样了，抬起胳膊才发现两只手被扎带绑在一起，向下看去，脚腕处也捆了一个扎带。

“你好。”

他被穿骨的声音激醒，任明睿猛地抬起头，见曹彦坐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脸颊带着阴森的笑。他这时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是被带到了一个仓库。这里有看似停工了很久的机器，不知道是生产什么用的。而听着厂房外隐约的水浪声，他觉得自己的应该在一处海港，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来到了曹彦的老窝。

任明睿下意识的慌张片刻，只是随后便松下肩膀，笑笑道：“看来，您是打算要我的命了。”

“这位朋友是明白人，我喜欢。”曹彦迈着轻如鬼影的步伐走到他面前蹲下，用匕首的刀尖抬起他的下巴，在白炽灯下欣赏他的五官。“看在你姿色卓人，我破例，可以让你选选死法。刀，匕首，淹死，还是我来掐死，都可以。”

“想不到选择还挺多，您的服务倒真人性化。”冰冷的刀尖挨着他的下巴，任明睿从他麻木不仁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异样，咽了咽口水道：“哎，大哥，我听说你们道上人很多是男女不忌，我长这么好看，你该不会操/我的尸体吧。”

曹彦闪过一瞬诧异，眯着眼道：“有意思，你这种人我第一次见。”他的手向前推了一分，刀尖在任明睿的脖子上压了一个小小的凹槽，仿佛再向前一寸，就能割破柔软的肌肤。“你不害怕么？我说要杀你，可不是开玩笑的。”

“哈哈，当然知道您不是玩笑。”任明睿苦笑着，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我啊，早活够了。活着太苦，太折磨，生不如死啊。可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能自杀，您来动手，那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做鬼都得谢谢您。”

曹彦起先不信，又将刀顶进，鲜红的血沿着他的喉结滴在了衣服上，任明睿却还是毫无畏惧，笑得释怀。他面色一黯，收回匕首，厌烦地站起身向崔嘉元道：“把他的脚解开。”

曹彦果然是享受被施暴者痛苦和恐惧的类型，要是不怕，他反而没了兴致。任明睿这一把是赌赢的，而再这之后，他可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逃跑了。

崔嘉元割断了他脚上的扎带，任明睿扶着墙站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被砸出了轻微的脑震荡，有些找不到平衡。

“现在，跑吧。”曹彦收起了匕首。

“我要是不跑呢？”他话音一落，便见这里所有人都掏出枪上了膛。

任明睿：“……”

嘁，跑就跑。他心想，爷这么长的腿，还怕你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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