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复杂情感和熟悉味道的代名词。
无论陈凤喜有多么恨,康县始终是他午夜梦茴的地方,因为这里,既有让他无法忘怀的情感,也有令他无法忘记的味道。
肉丁面,一种将面蒸熟晾凉之后再用老汤加热再配以酱油熬制的肉丁和韭菜沫食用的面食。
张长弓曾经试过很多次,始终没有做出白素英所做肉丁面的味道。其实白素英的厨艺很一般,之所以陈凤喜会喜欢那种味道,一是因为情感的问题,二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原因,很多美食就是这样,离开了属于它的城市,就失去了它的味道。
在本能的驱使下,陈凤喜沿着康县的大街小巷寻找起了能够吃到肉丁面的地方。
可惜,像肉丁面这种既费时费力又卖不上价钱的平民面食,就是那上不了大席的狗肉,根本不会出现在饭馆的菜单上,正当陈凤喜准备放弃的时候,那种熟悉的老汤味道飘进了他的鼻中,沿着香味飘来的方向,陈凤喜走到了人声鼎沸的集市。
“爸,爸,奥特曼在那边!”
“妈,妈,我要吃蜜三刀!”
一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孩兴奋地指挥着父母,看到他那一脸开心的模样,陈凤喜仿佛看到了自己。
小时候的陈凤喜,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着父母赶集,那种骑在陈南生脖子的感觉还有向白素英撒娇的样子,都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叶子啊,你这面里头是不是放了大烟核了?我怎么就是吃不够呢!”
“李爷爷,那是您的胃口好!”
味道熟悉,声音更熟悉,陈凤喜加快了脚步走向了香气传来的方向。
当陈凤喜看到扎着马尾辫、围着围裙站在汤锅旁煮着面条的叶梓伊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道的愣在了原地。
女人的第六感,让叶梓伊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因为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她不知道面对了多少这种直不愣登的眼神。
“叶梓伊!”
“啪啦!”
“哇……”
陈凤喜的声音传进耳中的时候,叶梓伊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热汤洒了她一鞋,热面糊了她一脚,登时就疼得她叫了起来。
陈凤喜一个箭步冲到了叶梓伊身旁,抄起桌上的醋瓶就对着她的脚浇灌起来,整整一大瓶醋倒完后,他这才神情凝重地说道:“把脚抬起来,我看看。”
“嗯。”叶梓伊强忍着烧心的疼痛,伸手扶向了陈凤喜的肩膀,陈凤喜顺势弯下腰去,慢慢地解开了鞋带把鞋摘了下去后,陈凤喜这才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被老汤和醋染黄的白袜子,当他看到叶梓伊那被老汤烫得通红的小脚时,脸上不由就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没事,不会有事的,以前也被烫过,所以现在我都是穿着旅游鞋出摊!”叶梓伊强加镇定的安慰声传进耳中的时候,陈凤喜没有办法再保持冷静,他直接一把揽腰抱起了叶梓伊。
“呀……”一声惊呼后,叶梓伊下意识地搂住了陈凤喜的脖子。
面无表情的陈凤喜抱着面颊绯红的叶梓伊在一干食客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离开了集市。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叶梓伊见陈凤喜有抱着自己直接奔前面诊所去的意思,连忙推搡起来。
陈凤喜没有理会她,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走向了前方的诊所。
“小叶,你怎么了?呀,又烫着脚了啊!咦,这是你朋友吗?来,先把她放床上!”
陈凤喜一抱着叶梓伊进门,正在打扫着卫生的医生就熟络地张罗起来。
陈凤喜面无表情地把叶梓伊放到了病床上,如若无人之地的从药架上取下了烫伤膏后,陈凤喜便是半跪到了床前,将叶梓伊红肿的右脚搭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小心翼翼涂擦起来。
“嘶……”
叶梓伊的脚指痛得都弓了起来,双手亦是咬牙切齿地抓住了床单。
陈凤喜柔声说道:“忍一下,马上就好。”
“嗯。”叶梓伊使劲点了点头,看向陈凤喜的眼神充满了满足和幸福。
“你怎么跟到这里架起了面摊,你爸你妈不管你了吗?”
“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嗯,已经三年了。”
“三年?”
陈凤喜有些傻眼地看向了叶梓伊。
叶梓伊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胡闹!”陈凤喜没好气地给了叶梓伊一句后继续低头擦拭起了她的脚,脚还像七年前那么白净,只不过已经不像七年前那么嫩,从脚面淡淡的痕迹可以看出,这双脚没少挨烫。
“梓伊,你没事……吧……”
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诊所,当他看到陈凤喜的时候,脸上登时就露出了如同见到鬼一般的神情。
叶梓伊不以为然地摇头笑道:“我没事!”
“你先在这儿晾晾!”陈凤喜动作轻柔的将叶梓伊的脚放到床上后,便是不冷不热地说道:“吕圣云,你跟我出来!”
吕圣云面色阴沉地跟着陈凤喜走出了诊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诊所旁边的胡同里。
“这是怎么回事?”陈凤喜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了吕圣云。
吕圣云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陈凤喜阴森的眼神,恨恨地说道:“你还有脸问我!”
“什么意思?”陈凤喜眉头不觉一紧。
“七年,整整七年,叶梓伊整整等了你七年!陈凤喜,你还是个人吗?你还是个男人吗?还记着咱们毕业的时候你着我和大将的面说过什么吗?你说让我们帮你好好照顾叶梓伊,等到大学毕业后你就娶她。整个大学,我和大将就没有干别的,天天当你的叶梓伊的护花使者,以至于到最后我们两人都没有混到毕业证。可是你呢,你他娘的都干了些什么?”低沉的诉说渐渐变成了愤怒地嘶吼,吕圣云的脸都已经胀得通红,额头的青筋、腮帮的腮线均是在瞬间就鼓了起来。
陈凤喜面色平静地说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这里就行了!”
“解释?你他娘的倒是解释给我听听!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就是叶梓伊的父母在你上大学之前找过你吗?那又怎么样,那是你七年对她不闻不问的理由吗?大学四年,她每一天都在等着大学毕业,每一天都在盼着毕业后当你的老婆,你知道毕业那天她有多兴奋吗?她兴奋的一周都没有睡好觉!当她兴高采烈地站在学校门口,当她满怀期待地等着你的时候,当她为了你在雨中站了七个小时的时候,你他娘的在哪里?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蛋!”
说着说着,吕圣云就无法自制地朝着陈凤喜挥去了拳头。
陈凤喜没有躲,也没有闪,就那样站在那里等着挨揍。
“砰!”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吕圣云的拳头快要砸到陈凤喜的脸上的时候,他突然将拳头砸向了一旁的墙面。
厚重的黄土墙被吕圣云一拳砸出了一个深坑后,吕圣云便是咬牙切齿、双目含泪地瞪向了陈凤喜,一字一字地说道:“陈凤喜,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
“嗯,确实是个混蛋。陈凤喜,你也忒狠点了吧?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个王八蛋是让你的手足看住你的衣服然后自己逍遥快活!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着,是泡上富婆了还是当上二爷了?我说怎么你上了大学之后就音讯全无呢,合着你是当起了小白脸了啊!哎,和你商量个事,我爹因为我被学校开除气得脑梗塞,现在我和我娘天天在工地搬水泥还当时治病欠下的钱,你看看把我介绍入行呗?也好让我好好孝敬孝敬我爹和我娘!”
身高直逼两米,体重却只有可怜的一百四十斤的鲁大将阴阳怪气地走进了胡同,在说话的时候,他始终用冷漠的眼神看着陈凤喜,一眨不眨地看着。
陈凤喜不动声色地面对着吕圣云的斥责和鲁大将的嘲讽,待两人都安静下来之后,他才不冷不热地说道:“发完牢骚了吗?发完了就告诉我叶梓伊为什么会在这里!”
鲁大将不假思索地说道:“还能为什么,傻呗!你不是对她说过最怀念的事情是骑在你爹脖子上拉着你妈手赶集的感觉吗?她就天天到这集上等着,希望能够碰到你。你不是告诉她你最喜欢你妈煮得肉丁面吗?她就学会了做面条、煮面条。到最后,索性在集上支起了个面摊。都说这漂亮的女人傻,但是傻到这种程度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哎,陈凤喜,你七年前到底给梓伊灌了什么**汤,能让她为了你心甘情愿的受这么多苦?”
陈凤喜,叶梓伊的初恋。
准确来讲,陈凤喜根本没有跟她谈过恋爱。
高二那年,叶梓伊转到潍市四中之后,就因为一件事而喜欢上了陈凤喜。
陈凤喜当了她两年的梦中情人,她当了陈凤喜两年的长期饭票。
后来,叶梓伊、吕圣元、鲁大将三人都考入了复旦大学,明明可以跟他们一起去上学的陈凤喜却选择了一个三流的医学院。
临别之际,陈凤喜与叶梓伊相约,四年之内谁也不联系谁,等到大学毕业之后,如果她没男朋友,他没女朋友,那么他们就结婚!
本以为大学生活会让叶梓伊忘记自己,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那么执着。
“对不起……”
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陈凤喜高傲的头颅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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