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琚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他听了赵俊生的问话立即就想到了难道黄河河内段提拔决堤是因为质量不过关而导致的?如果是这样,这事可就太大了。
他面露震骇:“陛下,朝廷每年拨付给黄河沿岸各郡用于治理水患的钱款超过总数的一半以上,黄河堤坝怎么可能是因为堤坝质量不过关而决堤?如果真是这样······”
赵俊生转过头来看着慕容琚:“怎样?”
慕容琚用颤抖的语气道:“绝对有人贪墨治理水患工程的款项,而且这种贪墨并非是小打小闹,而是大面积、从上到下,它牵涉的官吏会很多、很多,一旦拔出萝卜带出泥巴······”
赵俊生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大面积、从上到下的大规模贪墨?”
慕容琚脸色苍白,他是被吓的,他深吸一口气作揖道:“陛下,对黄河和我大乾境内各条河流的水患治理自从我大乾开国以来就从未中断过,近二十年了,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仍未有官吏贪墨治理水患工程款的风声传出来。要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发生这种情况要么是真的一点猫腻都没有,要么是有人上上下下打点好了一切,但凡经手之人都被拖下水。臣就是管钱粮谷物的,这其中的道道还是清楚的,说治理水患的款项在拨付过程中一点都没有被贪墨或挪作他用,别说臣不信,陛下肯定也不会相信!”
赵俊生在大殿内走了两个来回,对慕容琚说:“朕才回长安一天就有人密奏上书说决堤是因为堤坝的问题,要不然为何是河内段和荥阳段的河堤出问题,而不是其他河堤段出问题?朕不管此事真假,但有人既然密奏,而且不是一个人,这就说明此事不是空穴来风,总得调查清楚才能让朕放心!朕把这些宰相们召集过来商议此事,他们都有推荐人选主持调查之事,有人推荐了你,而且你的官职还是被推荐者之中最低的,可朕偏偏想要让你这个官职最低的人去查这件案子,你有这个胆量和信心把这件事情查个清楚吗?”
慕容琚脸色一变,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拒绝,而是在想是谁举荐了他?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是要利用他,还是陷害他?又或者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皇帝怎么不说出举荐者是谁?举荐他的人肯定在现场这几个大臣之中。
太监康义德见慕容琚久久不回答赵俊生的问话,低声呵斥:“慕容琚,陛下问你话,为何不答?”
慕容琚被呵斥都惊醒过来,他沉吟一下作揖道:“陛下有命,臣自然万死不辞,只是臣的官阶太低,恐不能服众,臣的个人荣辱倒是其次,臣就担心坏了陛下的大事!”
赵俊生摆手:“官阶低不是问题,朕既然选定你来查此案,就会为你考虑周全,朕只问你是否有这个胆量和信心查清此案?”
慕容琚躬身道:“陛下信任臣,臣为陛下分忧乃是份内之事,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赵俊生选择让慕容琚查此案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其他大臣推荐的人选都是有背景的,只有这个慕容琚没有背景。
此人在前朝就做过官,而且是在中枢任职多年,为官理政的经验丰富,如果决堤之事真有问题,此人并不缺乏斗争经验,应该应付得来。
还有一点,根据候官司的记录,慕容琚此人是真清廉,绝不像其他许多官吏是假清廉,而且此人意志坚定、对待自己和家人苛严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这是一个有信仰的人,这样人不容易被收买、不容易被拉下水。
赵俊生当即说:“那好,朕命你全权负责调查黄河河内和荥阳段决堤之事!为方便你查案,任命你为钦差大臣、见官大一级;御赐金牌一块,见金牌如见朕!授你临机决断之权,可先斩后奏!”
众大臣顿时集体倒抽一口凉气,见官大一级也就罢了,御赐金牌、临机决断权和可先斩后奏,任何一样都是生杀予夺的权利,就算他们这些宰相在慕容琚面前也得跪。不止他们,即便是皇后、太子、皇子,见了手拿金牌的慕容琚也得跪。
这就是说,从现在开始,除了皇帝,慕容琚就是天下权力最大的人,但也是最危险的人!
慕容琚只感觉肩膀上的压力骤然大增,心头也是渐渐发凉,他手上的权力太可怕了,也太危险了,一招不慎就可能被诛灭九族。
“这个差事也不好干啊!”慕容琚心里一阵发苦,但他只能接下来,下拜道:“臣遵旨!”
“平身!”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赵俊生既要处理北征将士封赏、阵亡将士抚恤、投降归顺的柔然人安置问题,又要及时处理救灾赈灾上遇到的相关问题,其他方面的政务也不能放下,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他还打算趁着金秋时节带着花木兰、万语桐和儿女们组织一次秋游、烧烤活动,可惜一直都没有时间。
这天赵俊生慰问了一批北征时负伤的兵将,这批负伤将士是所有负伤将士之中的二分之一,剩下二分之一负伤的将士都因为伤口感染而没能挺过去。
乾军兵将们的医疗水平要比前朝好得多,组织许多医术大家研制了好几种疗伤药膏用于战场急救,配给方面也是很全面,一个牙的编制当中就有两个医护兵。
即便是这样,因伤口感染而死的伤兵仍然占了一半。
从伤兵疗养地回到皇宫时,太监康义德迎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有密奏送来!”
赵俊生一愣,立即道:“密奏呢?”
按大乾制度,所有奏章都要先送到通政司,由通政司审核过归类后再送到皇帝面前阅览,但是密奏是例外,密奏不经过通政司直接送到皇帝身边的太监手上,但有密奏之权的人却没几个,而且他们的身份除了皇帝没有人知道。
康义德拿出一本奏章递上去。
赵俊生接过奏章看了看,奏本用火漆封着,看不出曾经有破坏过的痕迹,这奏本外面看上去与普通的奏章没什么不同,但它上面是有暗记的,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有知道它玄机的人才看得出。
这是真的密奏,而不是前些天赵俊生用几个空白奏本忽悠大臣们的那种。
他拿着密奏走到御座后坐下,用裁纸刀揭掉火漆封鉴,打开奏本看了起来。
这封密奏是太子赵东派人送来的,赵东此时在荥阳一地任县令,通过三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吏做到一县县令,其才能很不错了。
赵东在密奏中说,黄河决堤有重大隐情,这里面可能涉及到重大贪腐大案,他也只是摸到了冰山一角。
“果然有问题!”赵俊生看完密奏后脸色凝重。
慕容琚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他走的时间不长,才一个月的时间,想要查出一些什么问题也不太可能,赵俊生也不好催促,以免弄巧成拙。
想了想,赵俊生拿起笔把密奏上一些相关的称呼、落款全部涂黑,让人看不出写这封奏章的人是谁。
“康义德!”
康义德上前一步答应:“老奴在!”
赵俊生把涂改过的密奏合上递过去,吩咐道:“派人把这个给慕容琚送过去,相信这对他应该有些帮助!”
“诺!”
慕容琚在荥阳的境遇如同赵俊生猜测的一些,调查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当地官员经常以发生洪涝灾害为借口说历年治理水患的款项账目在水灾中被大水冲走拒不交出,又或者一问三不知,有的甚至干脆以赈灾为借口躲起来。
赵俊生相信这件案子只要用心查、有决心查到底,那是一定可以查出来的,他不相信整个黄河沿岸的所有地方官府都大面积烂掉了,就算一个再腐朽的王朝也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总有那么一两个正直、忠诚的官员依然在尽忠职守。
只要这些人掌握了什么证据,在他们认为是该拿出来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犹豫。
赵俊生其实很想去受灾一线去看望受灾的百姓、了解实际情况,但皇帝出行是天下都震动的大事,不像后世有飞机火车,元首们想要外出很方便,此时只能靠马和双腿走,涉及到皇帝的安全问题是关系到国本的问题,一旦皇帝有什么不测,甚至改朝换代都有可能,所以为了皇帝的安全,大臣们一直是反对皇帝轻易走出皇宫的,就更别说巡视地方了。
就算皇帝要出行,至少要准备很长时间,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耗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都不计其数,所以每次皇帝巡视地方都会给财政方面带来巨大的压力。
既然不能前往受灾地区了解实际情况,赵俊生也只能通过自己的耳目去暗中调查,同时也了解慕容琚调查黄河决堤案的案件进展。
赵俊生看着黑衣卫统领林敬辉送来的一封奏报,原来慕容琚到了荥阳之后刚开始举步维艰,根本找不到切入点,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派人向各县官民宣布有冤屈的官民人等可以前往他的流动行辕伸冤,就算是民告官也免除事先重打三十大板的惩罚,但不能陷害诬告,而且告状的人还会受到保护、在案件查清楚之前就待在行辕管吃管住。
这一招使出来,立时就有人到慕容琚的行辕告状,刚开始慕容琚只是处理了几个状告恶霸的案件,他快刀斩乱麻很快就让那些罪有应得的恶霸受到了惩戒,该杀头的杀头、该流放的流放。
通过这几个小案子,百姓们终于相信慕容琚是一个敢挑战权贵的钦差,于是第一桩民告官的案子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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