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几乎成了程丽的学名，那句嘲讽她的顺口溜更是不胫而走，广为流传。

熊孩子要是熊起来是连大人都会叹为观止的。

第一因为他们是孩子，他们还小嘛，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是可以原谅的，小嘛。

第二因为孩子不是成年人，没有什么分析能力反而有一种从众心理，你可以这样做，很好玩啊，那么我也要这样做。

于是程丽悲剧了。

一个人骂她，她可以会骂，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乃至全班全校的大多数人呢？一个本来就因为奶奶以及几个伯娘的鄙夷和咒骂变得自卑的小孩子，又能做什么？

她曾经跟妈妈说过，不想上学了，可是妈妈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跟哥哥读书，让别人看看丧门星家的孩子也不必他们家的孩子差！

于是程丽又默默背起了程母缝制的书包。

其实程丽很懂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妈妈难过，所以每天上学开开心心的去，放学高高兴兴的回来，至于中间那地狱一样的时光，她就默默的自己扛着。

渐渐的把一颗心扛成了石头。

沉默寡言。

随便骂，随便捉弄。

但是如果有人动手打她或者出言侮辱了她的生父和母亲，程丽就会像一只疯狂的小豹子一样用手抓用牙齿咬利用身边的一切跟人家撕打。

她成绩很差，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学习成绩要是还好的话，那只能说这个娃多智近妖了。

她成了很多家长老师眼中没有教养的野孩子，疯子，神经病。

几乎每个家长都会告诉自家的娃远离她，以免被她给伤到，不划算的，她们家那么穷什么都赔不起。

在很多人眼里，程丽很幸运，那么烂的成绩居然好死不死吊着车尾考上了出众，从被彻底孤立的小学进入乡中学。

其实程丽自己并不想去读书，于她而言，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进入另一个更严酷的地狱罢了。

中学的校园暴力自然比小学段数要高一些，她的课桌里经常被人放进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作业被人随意涂鸦，头发被后面的同学用剪刀剪得乱七八糟。

程丽对于这些已经完全无感。

其实她自己并不知道，在一部分同学的眼里她固然是一个哑巴一样的精神病，可是在很多男生的眼里，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丽。

她苍白而高挑，孤傲而冷漠，程丽的身高几乎比班级很多男生都要高，体育老师发现这是个不错的苗子，骨骼匀称，身体柔韧、弹跳力强，并且经过八百米跑老师发现程丽肺活量大，气脉悠长而有耐力，是个不可多得的体育人才。

无论是田径、游泳、篮球、排球她都具备很强的优势。

体育老师知道程丽的学习成绩不太好，于是曾经跟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学生说过，要她好好锻炼，将来想办法帮她申请去县体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却揭发了程丽勾引隔壁班班长早恋的事情。

罪证是班长送给程丽的两样小礼物一朵玫瑰花以及一封情书。

程丽愕然。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隔壁班的班主任老师就走进教室把她叫起来一顿教育，小小年纪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不学好，难怪成绩这么差，你自己不学好可以，别招我们班的尖子生，那可是要进重点中学的布拉布拉一顿，下面有程丽的小学同学就起哄说，她这是家学渊源，她妈在她爸死了还没三个月就急着改嫁了。

看着全班同学以及围在教室外面那些其他班同学鄙夷的目光，那一刻程丽想杀人。

因为她没有，这些事情她统统没有做过，她甚至不知道曾经有人给自己送过那些什么礼物情书，她更加不知道隔壁班长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在成绩即正义的学校师生眼里，程丽一定是主动犯错的一方。

为了掐断这段早恋的幼苗，她这个勾引好学生早恋的劣等生被勒令退学。

而原本力保程丽去县体校的体育老师也被大家形容成了一个被学生勾引利用的好色男老师。

在这种情况下，体育老师只好选择了沉默。

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们是不会撒谎的，大家都说的有鼻子有眼，自己这个闺女不但勾引同学，还胆敢勾引老师，真的是全家甚至是全村的耻辱。

第一次，程丽被好强的母亲疯狂打骂。

因为她是这种情色事件被学校开除，影响到了读高中的哥哥的名声，更因为母亲觉得自己付出这么多供两个孩子读书，她却不学好。

更因为为了生她，他们这个家庭付出的太多太多，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一片心血，她又怎么对得起她泉下的父亲！

在这一刻，程丽成了程母心中那个令这个小窝家破人亡负债累累的罪魁祸首。

于是程丽身上的罪孽又增添了两个人的份额：来自母亲和大哥。

在这个家里，唯一对她还算善待的人反而是那个同样沉默寡言只知道闷头干活的继父。

可是继父没过两年也罹患癌症去世了。

留下了更多的债务和更深的绝望。

奶奶再次光临他们的寒舍破口大骂，有本事再找个姓程的来祸害？谁活得不耐烦了就来找这个老程家的寡妇吧，一门都是臭不要逼脸的搅家精，害得我好好一个家四分五裂，害得我儿喂了鱼连具尸骨都找不到……

程母也开始沉默。

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就是一定要争这口气，她不是搅家精，她要带着自己的儿女把日子过好，要过得比别人还好，要做人上之人！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一个身单力薄的妇人挑起生活的担子同时供养两个学生真的太难了，就算程母每天都要起早贪晚拼了命的干农活做短工，家里的日子依旧捉襟见肘。

程丽决定去城里找出路。

程母和大哥只是略微一犹豫就同意了。

于是只有十五岁的程丽踏上了更加绝望的漫漫征途。

开始的时候只要给钱供吃住，多少钱她都干，服务员、服装厂女工、冷冻厂、超市店员……

原本就重男轻女的母亲觉得她为了这个家为了哥哥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程丽的一切收入源源不绝寄回家里，自己只留下少得可怜的一点。

她在赎罪。

故乡那些人说的都是对的，她就是个祸胎，她就不该被生出来，否则为什么因为她的出生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如果没有她，妈妈身体不会垮，爸爸不会分出去住，家里也不会因为盖房子欠债，爸爸不会出海也不会死……

她欠哥哥的，她也欠妈妈的，她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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