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设在了朝华殿内。

数九寒天的季节，早有宫人在整个大殿外面用素面缎子的棉帘子把整个朝华殿遮了个严严实实，大殿中间是一个烧得正旺的大围炉，而脚下也早早的生起了地龙，虽然室外依旧是呵气成霜的寒冬，可室内却温暖如春。

这样的室温之下，有序摆在各处的水仙、一品红、墨兰全都开得娇艳欲滴，令人恍惚觉得这竟像是一场春日花宴了。

因为听说她们共同的男人皇帝陛下也要出席这场宫宴，原本不甚热络的宫妃们顿时情绪高扬，素淡了整个冬天，这些嫔妃们几乎都在穿戴上花了不少小心思。

既不能穿得太过艳丽招摇让别人用孝期做文章，又不能太过寡淡得令皇帝全无一点性趣，于是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在一些小配饰和香露上面做起了文章。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衣香鬓影，倒是衬得这些丽人们人比花更娇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皇帝尚未正式登基，还没来得及大封六宫，因此只有东宫时的旧人如今一后二妃二嫔，另外还有两个宫女因着机缘巧合被皇帝幸了封为最末等的良人之外，就只有被皇帝不声不响弄进宫里至今妾身未名只顶着个美人位分的凤于飞。

八位妃嫔就坐按照位分互相见礼，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凤于飞身上。

这位凤美人行礼问安极其潦草敷衍，神态倨傲，俨然是连皇后都没放在眼内的样子。

当今皇后出身安南侯府，乃是当初太皇太后亲选，早在当初与两位侧妃一同嫁入东宫之时就是最不得太子欢心的那一个。

不过之前好歹还有个太皇太后压着，太子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因此皇后的日子还算勉强过得去。

自从先帝山陵崩，太子匆忙继位之后，皇帝开始渐渐冷落皇后，从原本的初一十五还能守着规矩夜宿皇后宫中到如今基本上一个月都难见一次，宫里虽然没几个妃嫔，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那些惯会看人脸色的宫人们自然知道一旦皇帝坐稳了龙椅，这位皇后就算不被废后也基本上形同虚设，于是皇后的日子就更加艰难。

尤其是得知皇帝悄悄从宫外又弄回来一个凤美人之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违制整夜宿在璟懿宫中，连那些宫女内监们都知道，只要不自己作死，估计等到登基大典过后，这位美人的位分就要跟窜天猴一样“噌噌”的往上窜了，四妃尚还空着两个位置，这位怎么也能捞着一个。

在最初的时候皇后跟二妃都曾经刁难过这位突然出现的凤美人，奈何这个美人力大无比不说，还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行事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打打不着，骂又太丢脸，那些女人之间的小算计也很难伤到她分毫，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熄了那颗争斗的心。

其实这位凤美人能做个常胜将军主要原因还是在皇帝身上。

每次事情闹大江晖朗总会出面大事化小，不让凤美人吃了一点亏去，谁都不是傻子，怎么回事还不明白吗？

这宫里头皇后不得皇上欢心，其他妃嫔的位置大多空悬，很快就会有各种来头的美人填充后宫之中，何必这么着急早早就撕个你死我活把仇人结下，徒让后来者捡了便宜去？

反正在这偌大的后宫里头，几个十几个乃至几十个女人共用一根烂黄瓜，狼多肉少，打起来那是必然的结果。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撕逼是常态。

因此虽然如今的凤美人尚未拿到自己的位分就已经四面树敌，但是也仅限于表面上丢丢眼刀子，还真没什么人出手对付她。

当然，对手太弱，也让凤于飞颇有点英雌无用武之地的感慨，她也就格外珍惜这次跟老东西的撕胯大戏。

内监用他独有的尖利而高亢的嗓音宣布，皇上驾到，太太皇太后娘娘驾到，所有宫妃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向太太皇太后和虚扶着她的皇帝行礼。

“那位是哪个宫里头的？跟个劈柴棒子似的硬撅撅戳在那里，是糊弄我老婆子眼神不好？”

奉先殿那次一哭成名，太太皇太后的大嗓门如今是举国皆知，她老人家这么一嗓子成功让所有人再一次把目光集中到凤于飞身上。

凤于飞皱了皱眉。

她能说一声冤枉吗？

凤于飞虽然很不屑于跟这些封建礼教下的老古董们整天磕头作揖，可是还没作天作地到这种程度。

她只是碍于大腿上有伤，如果一定要如那些妃嫔们一般屈膝深蹲行礼的话，那腿上刚刚包扎不久的伤口恐怕又要崩开了。

“真是不懂事，回头朕从尚仪局找个教习姑姑好好教导教导她。祖奶奶，您快上座，孙儿都好久未曾同黄祖奶奶一同用膳了。”江晖朗还没等林夕发落这个不知礼仪的宫妃就已经先一步开了口，皇后奚芳芷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是心里却早已经预料到是这个结局。

江晖朗惯会耍弄这一套，无论应付她们还是应付太太皇太后，都是同样得心应手。

原本说完那句话的太太皇太后却因了皇帝的言语，似笑非笑径直走向凤于飞。

“老婆子还是头一次看见我这个小孙子急忙忙的替人出头说好话呢，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样的美人让这孙子如此疼爱？”

太太皇太后说道“孙子”时总是不自觉加重语气，其实一般这种情况都该直接称呼皇帝或者名字，哪里有到处喊孙子的呢？妃嫔们和朝华殿里伺候的宫女内监们一致认为，太太皇太后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坊间骂人的感觉。

皇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原本想站起身来的凤于飞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她本来就只是微微屈下身子行礼，可是动作幅度再小也会牵扯到伤口，那个畜生抓的地方太刁钻了，江晖朗原本是解围的一句话现在反倒是把她给坑了，因为无论是太太皇太后还是皇帝，谁也没叫她平身免礼。

凤于飞只能咬着牙死撑，已经明显感觉到伤口处变得濡湿，应该是又流血了。

看着林夕皮笑肉不笑的一脸褶子，凤于飞咬牙切齿，你个老王八，等你落到姑奶奶手里，好好给你做个拉皮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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