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地界上可谓是寸土寸金,家底薄一些的小京官儿们只能租赁一些小宅子居住,要买上一间四合院凭着那点俸禄终究是不够的。
王栋在大同当了几年的巡抚,虽说算不上的贪、吏,但是在那种环境下总归是积攒了一些家底的。因此到了京城之后便自己掏钱在内城城东买下了一幢三进的宅院。
因王栋只带着薛氏上任,家中人少,因此到是不显得挤。
正房……
薛氏正坐在临窗的炕上聚精会神地给王栋缝制一件哆罗呢狐皮袄。四年过去了,薛氏看上去丰腴了不少,只是清丽不减反倒是添了几分少妇的妩媚。
因在内室,她身上只着了一件湖绿色绣粉梅窄袖褙子,乌黑浓密的发丝绾成了堕马髻,发髻上只斜斜插了一只碧玉五蝠如意簪。装扮的很随意,只是配上那绝美的容颜竟是让人不敢逼视。
“夫人,您歇一歇吧,都做了一上午了。现如今才刚入了秋,老爷还用不上这么厚的衣裳。”伺候的一旁的身穿一件桃红色背心的丫鬟不由得劝道。
薛氏闻言没有抬头,却是笑道:“等到入了冬再缝,那就来不及了。去年冬天,京里冷的都能呵气成冰了,我们因是初来,不清楚这里的情形,大毛衣裳全都没有带过来。最后只能去成衣铺子里买现成的。只是外头买的那些哪里有自己亲手缝的穿着软和合身?”
那丫鬟似乎也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段日子,忙点头:“是啊,奴婢怕冷,去年在里头套了两件夹袄才熬住呢。”说着还抱着臂膀抖了抖。
薛氏正抬头咬线头。看见了不由失笑。
“今年给你们做厚一些的棉衣,我已经让薛嬷嬷去买今年的新棉花了,保准儿暖和。”
丫鬟闻言大喜,忙行礼道:“夫人仁慈体恤。”
薛氏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目光有些飘忽:“我知道,你们这些做丫鬟的也不容易。能照顾着点,我自会照顾的。”
丫鬟闻言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薛氏到不是说说就算的。她对家中的婆子丫鬟们是真的好,从来不克扣月钱,四季衣裳和日常吃食都是好的。丫鬟婆子们做错了事情也不动用私刑。也多亏了有薛嬷嬷这样冷面铁腕的人在一旁扶持。不然府里的奴才们定当薛氏软和好欺呢。
这时候,外头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瘦高个肤色微黑的老嬷嬷当先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个红漆茶几的小丫鬟。
“薛嬷嬷。”薛氏身边的丫鬟忙给薛嬷嬷行礼让位。
薛嬷嬷板着脸看了那桃红色背心丫鬟一眼:“不是要你带着人去将库房里头的被褥,靠垫都拿出来清洗一遍的吗?怎么还在这里躲懒?”
那丫鬟忙低头回道:“奴婢已经去过库房了,被褥,靠垫都搬了出来,也已经将面子和里子都拆开了交给了后头洗衣房的婆子。”
薛氏也忙道:“是我想喝茶才叫住她的。后来就留着她在屋子里聊了会儿闲话,嬷嬷你别怪她了。”
薛嬷嬷闻言却是脸色更沉,回头朝着门口道:“刚刚外头是谁在当值?”
几乎是立即的。两个小丫鬟便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屈膝行了一礼小声道:“是。是婢子。”
薛嬷嬷看了那两个小丫鬟一眼,冷冷道:“去廊下跪一个时辰。”
“嬷嬷……”薛氏急忙喊道。
薛嬷嬷却不等她开口就打断道:“我安排她们在外头当值就是负责通报和给主子添茶水的。她们失职就要受罚!无规矩不成方圆,夫人你不要太过于心软!”
那两个小丫鬟也不等薛嬷嬷再说一遍,忙退着出去,老老实实在外头的廊下跪了。
薛嬷嬷又环视了屋里一圈:“木莲呢?不是让她留下贴身伺候的吗?”
这次,不等薛氏开口,桃红色背心的丫鬟就道:“回嬷嬷的话,木莲她去给夫人挑绣线去了。奴婢正好闲着,就替了她当值。”
薛嬷嬷闻言脸上的皱纹皱的似乎能夹死苍蝇:“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各人当好个人的值,做好分内之事。她一个大丫鬟,要拿绣线不会打发外头的小丫头去么?还有你!做完自己的事情回来听令是应该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去顶替别人?既然你这么闲着,那今日就去将前面的东西厢房都打扫一遍。”
那丫鬟闻言苦了脸,却是不敢反驳,只得屈身应了声是。
这时候又有一个圆盘脸的丫鬟掀帘子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个装了几只绣线的藤笸箩。抬头一件薛嬷嬷在房里,她也是吓了一跳,
薛嬷嬷瞪了她一眼:“来的正好,擅离职守,罚你和沉香一起去打扫前一进院子的左右厢房。”
木莲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地看向一旁的沉香,沉香飞快地朝着她使了个眼色,木莲知道这是要她不要多话,赶紧领命的意思。她也聪明,忙将手中的藤笸箩放下,躬身应了。
沉香和木莲对着薛氏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薛氏脸上有些红,她低着头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却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薛嬷嬷要罚人的时候,她相劝也没有用,显然丫鬟们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夫人,别的我不说,你自己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也不能太放任了!今日佩兰,青黛和沉香因为人手不够都让我安排了些别差事,但是木莲却是留了下来的。你身边片刻也不能离了人,这是规矩,老奴说了很多次了。你若是有事情就打发外头的小丫头去,大丫鬟不能离了身。”
薛氏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了,嬷嬷。只是沉香和木莲是老夫人赐过来的,嬷嬷也不要太过苛责了。”
“老夫人赐给夫人的丫鬟也是丫鬟,不是主子。做错了事情也是要罚的。”
薛嬷嬷看了薛氏一眼,摇了摇头,转身从身后的小丫头手中的红漆托盘中端起了那一只青花细瓷碗递到薛氏面前:“夫人你该吃药了,放了这么会子正好冷热合适。”
薛氏看到眼前的药碗,忍不住皱眉。还没有入口,那苦涩的味道似乎就已经滑下了喉咙。只是她不是小孩子了,也吃过苦,自然不会因为药苦就拒绝喝,只能伸手接过了薛嬷嬷递过来的药碗。
只是碗到嘴边,薛氏还是忍不住停下手道:“嬷嬷,这方子我喝了有一年了,还是……是不是没有用啊?”
薛氏将小丫鬟打发了出去,才不紧不慢道:“再喝一阵子吧,不行的话我再去给你寻药方。”说着薛嬷嬷的眼睛在薛氏肚子上瞄了几圈,眼中有些失望。
老爷家只留下了二小姐这一条血脉,若是二小姐能产下麟儿,凭着皇家对薛家的恩恤。说不定还能让这个孩子姓了薛姓。只是二小姐成婚四年都无所出,真是急煞了人了。若说是王家三老爷的问题,可是三老爷毕竟是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的。那么就只能是二小姐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薛家宗祠的香火都不能断!薛嬷嬷抿紧了唇,目光坚定。
若是二小姐不能生,那就只能……薛嬷嬷下定了决心。
眼见这薛氏仰头将药喝了下去,薛嬷嬷上前接过药碗放到托盘里,又拿出帕子让薛氏插嘴擦手。
“夫人,老奴昨日去寺里添香油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如玉小姐。”薛嬷嬷突然开口道。
薛氏闻言愣了愣:“如玉小姐?那是哪家的小姐?”她认识的闺阁小姐中没有叫做如玉的。
薛嬷嬷看了薛氏一眼:“夫人可能不记得了,如玉小姐是您的堂姐。她的父亲是老爷的堂兄弟,只不过他是个庶子,也没有功名在身。”
薛氏闻言沉默了,她在薛家的时候只是洗衣房里的小丫鬟,哪里认的薛家的什么亲戚?就连她的父亲她也只远远见过几次而已,还是躲在暗处偷偷瞧的。她的亲姐她倒是见过两次,只是那时候身份相差悬殊,每次见面都是她狼狈万分的时候。
薛嬷嬷知道薛氏没有印象,又道:“如玉小姐父亲去得早,只有一个寡母。当年经常往我们府里走动的。她比你小两岁,今年十八了。”
薛如玉和她的寡母当年是依附薛翰林家的,薛家薛翰林这一脉很是单薄。薛翰林没有嫡亲的亲兄弟,血缘最近的一脉就是薛如玉的父亲这一脉了。
也因此,当初薛老爷和薛夫人对薛如玉母女很是照顾,还时不时接了来府中小住。后来薛家被抄了家,薛老爷和薛家少爷被杀头,薛家的女眷都成了官妓。但是因为只是抄家杀头,并未灭族,旁支也没有受牵连,因此薛家母女得以逃脱。
“如玉堂妹她说的是那家的婆家?”薛氏没话找话地问道。
薛嬷嬷叹了一口气:“如玉小姐现如今还云英未嫁,也没有定亲。”
薛氏有些惊讶,十八了还未说亲?
薛嬷嬷想起昨日见到的在大悲寺山门外买些针线和荷包糊口的母女两不由得叹气,她是明白几分的。想是如玉小姐两母女看不上那些寒门小户,而富贵人家又看不上如玉小姐没有嫁妆。才导致如玉小姐的婚事一拖再拖。以至于到了十八岁还没有说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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