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是能算命吗?”
转动着轮椅的车轮,那年轻人停在了摊位前,路灯下。
望着摊位上写着的字,再抬起头,微微张开嘴,出声问道。
听着耳边的话语声,
廉歌合上了手里摊开的书,再转过视线,看了眼这停在摊位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坐在轮椅上,上身穿着棉袄,下身裹着厚实的裤子,两只腿都从轮椅座位上往下垂着,一动不动,就像是那裹着的裤子底下,不是腿脚,只是缀在身上的某样东西。
年轻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裤子很整洁,头上头发也似乎打理过,收拾着很整齐,
只是脸上,眼底都看不到什么神采。
“你想问些什么?”
看着这轮椅上坐着的年轻人,廉歌语气平静着,出声说了句。
闻声,年轻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声,沉默下来。
缓缓低下头,年轻人沉默着,望着搭在轮椅脚踏上的两只腿。
“……我想问问……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又再沉默了阵,年轻人望着自己的腿,呢喃着,出声问道。
再看了眼这年轻人和这年轻人垂在轮椅下的腿,廉歌收回了目光,再摊开了手里的书,
“你要是不想站起来,它永远也好不了。”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说了句,再随意翻看着手里的书。
“……我想站起来,我很想站起来!”
年轻人闻声,一下变得很激动,不禁拔高了声音,说着,
“……我怎么会不想站起来……我做梦,做梦都想再站起来!”
说着话,年轻人眼眶红着,声音有些嘶哑。
听着这年轻人的话语声,廉歌没再转过视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翻看着手里的书页。
“……我想站起来,我想再站起来!”
“……可是我站不起来……站不起来了……”
声音又渐低,年轻人又再垂下头,浑身微微颤抖着。
“既然你都认命了,还算命做什么。”
语气平静着,廉歌没转过视线,只是再出声说了句。
闻声,埋着头的年轻人愈加沉默,头再低了些,望着自己的腿。
看了眼这埋着头的年轻人,廉歌没再多说什么,再随意翻看着手里摊开着的书。
……
“……十一岁那年,我在县城里念书,我老师跟我讲,我很有天赋,建议我走运动员的路子。”
头还埋着头,望着自己的腿,年轻人沉默了许久,再出声说着,
“……我老师跟着我回家,同我母亲讲了。我母亲跟我说,说她也不懂这些,我觉得行,咱们就去,她支持我……”
“……我说我想试试,她就问了我老师,需要准备什么……我老师说,需要给我买双运动鞋……”
“……她从屋里搬了几袋谷子,从圈里抓了几只养着的鸡,借了邻居家的三轮车,她不会骑,就推着,去了镇上……卖了谷子,卖了鸡……换了双鞋子回来,给我送到了学校里……”
“……我穿着鞋,很高兴,踩着那双鞋,怎么也觉得舒服。”
“……十二岁那年,我来了市里……走得那天,我母亲跟我讲……娃,咱们出去了,那就好好练……要是有啥事情啊,就给屋里打电话,她就过来……还让我给她写了个纸条,留了市里训练地方的地址……”
年轻人说着话,伸出了手,手不知是抓着自己腿上的裤子,还是抓着那垂在轮椅上的腿,一下下抓着。
再合上了摊开了的书,廉歌再看着这年轻人,静静听着这年轻人的叙说。
“……再然后,我去到了省里,走得那天,我还是回家,给我母亲写了那地方的地址……我母亲一辈子也没去过省里。接过我写好的纸条,小心着拿着,折好了,拿着本我以前的书夹着,放到了抽屉里……我母亲还是跟我说……要有什么事情啊,就回来跟她讲……在外边啊,就好好练……”
“……临走的时候,我母亲给我带了点腊肉,说她一个人在屋里,过年做得腊肉也吃不了多少,让我带去……等我到了地方,她又像是听人讲了,那训练基地里,不允许乱吃外边的东西,就又跟着慌里慌张给我打电话……先是跟我说,让我把腊肉寄回去……过了阵,又跟我说,让我把腊肉给扔了吧,怕我来回折腾麻烦……一年到头,我母亲,在屋里,也就晾了那么点腊肉……给我带上了,她让我扔了……”
眼眶渐红了起来,年轻人手抓着,拧着自己的裤腿。
“……最开始我妈给我买的那双鞋子,已经穿不上了。训练基地里有给提供新的鞋子,我把我母亲给买的那双鞋子,洗了,收进了柜子里……”
“……再市里的时候,教练说我有天赋,到省里的时候,新的教练也说……”
“……一双双鞋子,就那么被穿坏了……我长高了些,长壮了些……头回省里回去的时候,我妈已经比我矮了,她望着我,笑着说,说我长高了……然后跟我讲,饭已经煮好了,让我吃饭……她问了我以前的老师,问了,我有什么东西不能吃……听人讲得要忌口的那些东西,她都一样不落的记下来了,还跟我说,看她做好的那些菜行不行……”
“……就那么一年一年……我成绩越来越好……终于,有回参加了个有电视直播的比赛。”
“……临着比赛前,我跟我妈打了个电话,说哪个台要播,我妈应着,就去开电视了……我挂了电话,就去了比赛了。”
年轻人眼眶愈红,手愈加用力着抓着裤子,抓着自己的腿,
“……那场比赛,我得第一。拿了奖牌过后,我就去给我母亲打电话……我说妈,妈,我得第一,我得第一……”
说着话,年轻人带着些哭腔,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腿,
“……我妈笑着跟我说,说她看到了,在电视跟前看着了,让我好好努力,以后她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我。还是跟以前一样,让我有事情就给她打电话……然后就让我去和队友庆祝,她也要忙了……”
“……再然后,就是一场场比赛……我也从省里,到了国家队里。”
“……参加的比赛,多数都开始有了直播,有了报道……每回,我妈都守在电视机跟前看着……我得了第一给她电话的时候,就能听到她那边的电视声音……我要是没得第一……我妈就会跟我说,说没事儿……咱们再好好练就是了……”
“……再往后,我拿了一块块奖牌……赢了一场场比赛……”
“……然后,到了那回……”
年轻人眼眶红着,说着话,手里死死抓着自己的腿,腿上的裤子被抓得发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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