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很好解释的事情。
孙乾赐下的诅咒,无法杀死宁不凡,只能不断侵蚀宁不凡的两魂、磨灭宁不凡的人性与神性。
这一幕,与天顺地仙登临天门、承受天劫的情形很像。
先前说过,不惑巅峰便是武道尽头,正确的道路该是走入仙人境,可远古荒人却妄自创立天顺地仙之境,走错了道路。
天顺地仙一朝顿悟,便可登临天门,登临天门要走过延伸至天门前的数万层台阶,这条长长的台阶之上雷云密布,所过之人,皆要被万雷加身、洗去一身糟粕,方能跻身仙位。
我们从没有认真想过,天顺地仙走入天门后,被洗去的‘一身糟粕’究竟是什么,但红尘仙却告诉过麾下的九位弟子。
这所谓的‘一身糟粕’,便是人性与神性。
人性、神性、兽性,三者相加,才是自我意识。
天上的仙人皆是虚假,皆是天顺之境的武者,皆是抛弃了人性与神性、独留兽性,换来不死不灭、长生久视。
即便,杀死他们一次、十次、百次、千次,他们都会在伟岸力量的凝视下,循循复生。
说到这儿,或许已经有人明白,红尘仙封人间武道、横断天地,其实是因为,祂无法真正杀死天门里面的那些虚假仙人,也无法真正寻到心中的大自由。
祂在孤独中压抑,在压抑中绝望,于是才会以最决然的姿态,散尽三魂七魄。不过......耶鲁亚德(三位守墓人之一)曾留下过一句话——祂虽然死去,却从未抛弃人间。
我们难以探寻这段话的真正含义,但我们隐约能够猜到,或许......红尘仙从未放弃过心中的大自由,祂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方法来寻找大自由。
话回从头。
如今,摆在宁不凡身前的道路,便如同登临天阶。
而诅咒,无人能够消解。
唯一能够救他的方法,便是拉着他,不让他走上那条通天台阶。
那么,如何拉着他呢?
我们不妨回忆一下,当初王十九在国师府废墟,要跨入木门成就天道行走之时,也是将要洗去人性与神性,那时......是何人将他唤了回来?
——长孙婉儿。
长孙婉儿不仅仅是王十九的锚点,更是王十九的命。
......
“你不仅要成为宁钰的锚点,也要成为他的命。”
村长凝视着王安琪的眸子,轻声道:“这是唯一救他的方法,而这个方法,或许不能将他从必死之境拉出,但至少可以给他留下五成生机。”
宁不凡上一次醒来,想到的便是这个方法,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昏睡过去,功亏一篑。
而村长凭借渊博的智慧与眼光,精准的寻到了生机所在。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成家立业,始终还是成家重要,而成家的妻与子,便是他的命。
五成生机,已然不俗。
王安琪抿了抿嘴,终于点头,“好。”
她此前的迟疑,并不是不愿与宁不凡成亲,而是她觉着,最起码也得问过宁不凡的意思,才好定下决议,可如今,事态如此紧迫,只好逾越些许。
然后......王安琪就被村长带到柳村,交付给热心肠的李婶。
李婶眯眼笑着,仔仔细细观摩了会儿王安琪的身形,仅仅在一个时辰,便做好了新郎官儿与新娘子的新衣裳。
在柳村的数百年,她除了养鸡逗狗,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织布缝衣了,裁缝手艺,啧啧,那可是一绝。
这宁不凡与陈子期从小到大,身上穿得好看衣裳,可都是李婶亲手缝制的。
李婶还曾经给大黄狗缝了十几件衣裳,可惜,这大黄狗宁死不屈,偏要赤身裸体撒丫子瞎跑乱窜,好不正经。
不得不说,李婶高雅,柳村高雅,大黄狗也甚是高雅。
于是,一场极为草率的婚宴,便在宁钰的家中举办。
......
凉月悬空,风静云酣。
院子里凑热闹的长辈皆回了自家屋子,当然,他们今夜肯定得以不惑之境的修为,来偷听墙角,毕竟这些个活了几百年的人,脸皮都不是一般的厚。
所以啊,人们才说——隔墙有耳。
但是,王安琪显然无法发觉,否则,她也不会说出后面这句话。
“可......咋生孩子啊。”
王安琪叹了口气,掀起红盖头,望向宁不凡的侧脸,苦恼道:“我娘也没教过我啊。”
这话虽然是实话,但有些事情,总归是到了一定年纪,也该无师自通。
王安琪脸色微红,伸手摸向宁不凡的衣裳,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敢往下拨拉,似乎是觉着烛光有些羞人,她收回手,轻轻吹出一气,熄灭两盏摇曳的红烛。
再次偏转目光之时,恰好瞧见宁不凡缓缓睁开眸子。
两人四目相视,大眼瞪小眼,局势微僵,气氛颇有些尴尬。
宁不凡愣了半晌,低眉瞧着王安琪要伸向他的手,使劲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又瞪眼看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
最终,宁不凡干咳一声,尴尬而又不失风度的坐起身,问道:“你这是?”
王安琪脸色通红,赶忙收回手,后退几步,“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不凡挠了挠头,疑惑道:“我记得......你昨日不是负气离去了吗,怎么我与陈子期喝了一夜酒,醒来就瞧见了你,还是这般模样?”
“负气?”
王安琪微微愣神,忽又恍然,“哦,你是半年前的宁钰,难怪......”
宁不凡想了一会儿,自语道:“我果然是在做梦。”
王安琪闻言,噗嗤一笑,“怎么,你在梦里还常常见到我不成?”
宁不凡一边感慨这梦实在太过真实,一边随口回道:“是啊,以常常。不过,以往的梦里,你都是一副泼妇模样,不是打我便是骂我,这回儿......倒奇了怪了,你怎么这般温柔?”
王安琪心头微恼,正要生气,可又听到宁不凡继续说道:“不仅变温柔了,还比以往更漂亮了,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女,真美。”
王安琪眉弯半月,喜滋滋道:“我可没原谅你。”
宁不凡一手覆在被褥,不经意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另一手暗中握着清池剑鞘,暗道好险。
幸好,及时触及到了剑鞘内藏着的剑意。
不然......今夜怕是要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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