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来了,对于警察,最头疼的就是这些惯犯,而且是这些已经屡受打击,知道反侦查、知道规避重罪的惯犯。简单地讲,他不干大事,就偷个钱包,你抓了也关不了几天,等放了他还偷,再抓再关,放出来再偷,整个一恶性循环。
“哇,这个我倒是没想啊,这么有恒心有毅力的贼?”骆家龙惊讶了,还真忽视了这一点,他回头问着坐在沙发上的余罪道:“咋办,余儿?”
“头疼医头,脚疼治脚吧。”余罪打着哈欠,不置可否了一句。孙队长笑了,没来由地喜欢余罪这娃,这话说得透彻,不像那些刚进警队的小年青,一股子热情,就想着抓到天下无贼。
“办法也有,最好能把他们的根找到,连根拔了,估计能清静一段时间。”孙天鸣又道。
余罪异样了下,知道眼前也是位行家了。他补充着道:“那要刨根,还得费点工夫,捣团伙和炸堡垒一样,在最弱的点子上引爆,一下子就树倒猢狲散,要是啃个边角,保不准又得死灰复燃。”
“对,能钉到的案子越多,解决得就越快,可问题是,对付这种惯犯,稍有风吹草动,就怕他们销声匿迹呀。我现在都不敢去肿瘤医院,真没想到在保安队里有他们的内应,我估计以前只要刑警队和派出所的一进大院,他们就知道消息了。”孙天鸣道,哭笑不得的表情,刑警不怕你杀人放火抢劫的重罪,就怕这种屡教不改的蟊贼,谁也耗不起那时间和精力啊。
“这个事嘛,倒也不难……”余罪又打了哈欠,眼泪鼻涕长流,昨夜花前月下,风冷露重,把余兄弟给整得头疼脑热了,在别人看来,还以为余罪心力交悴,给累成这样。孙天鸣队长刚要寒暄,余罪制止了,说出了孙队想听到的内容:“惯犯其实最不怕的就是警察,因为屡遭打击,他们已经熟谙和警察兜圈子的方式,我的意思是,只要三分局的警力暂时不介入,只要他们还觉得伪装还有效,他们就不会消失。”
“你的意思是,再演昨天这样几场戏?”孙队长问。
“是,演戏,不过内容得换换。”余罪道。
“这个办法可行,不过你考虑到没有,你们打伤了对方两人,一个很谨慎的惯犯,万一在这个时候选择暂避风头,那结果会怎么样?”孙天鸣不得不考虑可行性。
“孙队长,您应该这样考虑,他们已经躲过了很多次排查,包括派出所、刑警、三分局,能做到这个水平我想不是一般的蟊贼,既然不是一般的蟊贼,那他们岂能坐视这一块黄金市场被同行抢走?您说如果发生这种危机的话,他们会不会倾巢而出,保卫家园?”余罪笑着道,把计划细细一捋。在别人看来已经很难的局面,被他三言两语,说成了个莫大的机会似的。
说完了,余罪打着哈欠,坏坏地笑着看着孙天鸣。孙天鸣思忖了片刻,哈哈大笑了,拍案而起,就一个字:“行!”
这等于全听余罪的安排了。不过余罪也没什么安排,只是派了两辆车,换了民用牌,加了两名新面孔——刚进队的实习生。出门告辞的时候,孙队长嘘寒问暖,直劝余罪不要太拼命了,余罪被这份关心搞得好不感动,拍着胸脯道:“孙哥,您忙您的大案,这些蟊贼交给我了,三天内我绝对把他们连根刨出去。”
宾主言欢,第二日的工作又开始了,驾车往肿瘤医院开的骆家龙在车上不悦地看了余罪一眼,斥着道:“怎么累成这样,没休息好?”
“啊,没休息好。”余罪道,和林宇婧在汾河边上谈人生谈理想,谈得太晚,感冒了。
“你这不是劳累过度,不要装得这么敬业好不好?看把孙队长感动得。”骆家龙道。
“我没装,为什么都要这么误解我呢?再说兄弟拼命,还不就为了让你博佳人欢心,你好意思说我?”余罪笑道,骆家龙脸绿了,不敢接茬了,直道:“余贱人兄弟,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不过咱不谈私事成不?特别是这事……你千万别把鼠标和李二冬那两货也带坏了啊。”
“好,不谈,那答应给兄弟我一张你女朋友的玉照啊,不许耍赖啊。”余罪得意了,收拾这些脸皮薄的小哥简直易如反掌,他一跷二郎腿,骆家龙连声答应,转着话题问今天的戏怎么演,在这个敏感的地区,用过一次的龙套演员肯定不能再用,鼠标的卖相就可惜了。余罪却是无所谓地道:“这事要等着你操心,黄花菜都凉了,群众演员都找好了,女演员,你是出资方,有兴趣介绍你潜规则一下。”
“你这满嘴坑的家伙,我敢信么?”骆家龙笑着道,对损友保持着一贯的警惕。这些家伙不提高警惕不行哪,否则坑了一把,回头还笑你智商太低。
“打赌,一会儿见到女演员,保证让你震惊一下子。”余罪笑道。
“不信,说得好像我没见过女人似的。”骆家龙不服气了,不过绝对不接余罪的赌约。
时间不长,驶到了铁路职工医院不远的早点摊边,余罪示意停的时候,骆家龙已经看到了鼠标、李二冬两人和一位女人坐在一起吃早点,便知道她就是为今天准备的。他留意了一下下,可不料那女人一回头,惊得正准备踩刹车的骆家龙一脚跺油门上了,亏是余罪早有预见,一把拉起来手刹,惊得差点出身冷汗的骆家龙侧头愕然看着余罪。
那女人一脸小麻点子,牙有点歪,头发枯黄散乱,老浓的扫帚眉,其实就把李二冬和鼠标都变成女人,肯定也要比她强过不少,愕然间骆家龙惊讶地问余罪:“你在哪儿雇的村妇?”
“什么眼神啊,这是反扒队的警花,干反扒十一二年了,震惊了吧?一会儿说话客气点,她不喜欢你这号帅哥,就喜欢鼠标和二冬那号歪瓜裂枣。”余罪得意洋洋地下车了,招呼着三分局的队友下来吃早餐,反正离开还早着呢。
“哇,花中喇叭、警中奇葩,也是,简称警花。”
骆家龙又打量一番,看清那位和鼠标、李二冬说笑吃饭的女人后,暗暗如此道。下车吃饭的时候,那朵真正的警花来了,和马鹏坐车一起来的,不过骆家龙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林宇婧吃早饭时也是哈欠连天,乱揉眼睛,就像宿醉方醒,和余罪的表情简直是如出一辙。
“哇,这朵花要插在余贱人头上,那也要成奇葩了。”
骆家龙看着明艳的林宇婧,再对比着其貌不扬的余罪,如是想着。
草草吃完,这一队临时组合的队伍直驱肿瘤医院,第二天已经轻车熟路了,只有余罪和李二冬吊儿郎当进了医院,其他人根本没有靠近。林宇婧和骆家龙一车,连线着院内监控,马鹏和鼠标,分乘另外两辆准备接应。
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当屏幕上出现一个在昨天监视中露过面的熟人时,林宇婧放出了信号。接着反扒队的警花林小凤从鼠标那辆车里下来,一身农妇打扮,背着个大包,裹着条头巾,很招摇地进了医院。
此时,两个扒手已经身份确认,长发的乔小瑞、寸头的李云昌,林宇婧注意着他们的步态,还真像受过严格训练的。从进大门开始,十几个摄像头传出来的影像,最多只能拍到一边的侧面,等他们走过主楼交费大厅,基本就只能拍到后脑勺了。这拨贼果真是嚣张得很,昨天出事,今天都没歇着。
“技术永远不是万能的。”林宇婧感慨道,在这里又上了一课。到这种时候,除了提示一下方位、走动,其他忙监视方就帮不上了。
接到林宇婧示警的余罪和李二冬是从通向住院部的后门进大厅的,仍然是熙熙攘攘的场合,仍然是络绎不绝的家属,余罪没费什么劲就看到了在门厅监控的死角,四下张望寻找着目标的“目标”。
他低下头,做着小动作,等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前已经贴上了一个大大的绷带,像受伤从住院部出来的,这个遮了小半张脸的伪装,成功地把他送到了离目标不远的排队人群之后。
蓦地,目标乔小瑞的眼睛睁大了,他惊讶地捅捅同伴,两人都震惊了,哟,居然有人在偷东西!这年头真不好混啊,当个贼都有人来抢饭碗,昨天抢食的还没找着是谁呢,又出来个抢生意的,这还了得,两人一瞬间气愤不已,长发的乔小瑞一甩手里的美工刀片,就要贴上去……
幡然已迟
乔小瑞一抬步,同伴却发现了什么似的,使劲拉着他的胳膊。等乔小瑞回头,赫然发现同伴的眼睛里闪着惊恐,眼神发出疑问,同伴又悄悄指指另一人。
嘿!乔小瑞马上退回来了,正是昨天那位哭丧的家伙,就在两人的十余步之外,恶狠狠、不怀好意地盯着,有意无意地掀了掀衣服前襟。哇,吓得李云昌一个哆嗦,只见对方怀里露着几寸长的刀把,一下子把两人镇在原地了。
二贼蒙了,知道碰上讨生活的硬茬子了,贼之一行也分三六九等,像这号揣家伙的,都是偷不着就准备明抢,根本不顾别人地头生意的,一看就知道是外来的横人,否则昨天一群人围攻,早在两人身上卸“零件”了,这倒好,没卸人家,人家倒回头抢生意来了。
“小昌,咋办?”乔小瑞问,不敢明拼了,都不是什么好货。
“要不给跛哥打个招呼?”李云昌比较稳妥。
“那快点吧……”乔小瑞催道。
老办法,黑吃黑,不过这次人得再多点,否则还得让两个外来贼溜了,李云昌捂着听筒打电话,乔小瑞看着现场。哎哟喂,把他给急的,直跺脚道:“来不及了……这家伙手快……”
确实来不及了,脸上贴胶贴的动手奇快,在乔小瑞这个扒手行家看来,明明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可那人已经贴上了一位排队等待的乡下妇女,明明觉得危险性很大,却不料人家技高一筹。另一个同伙扮着愣头青往前挤,还吼着收费的快点,惹得医院收费处回敬了两句恶语。这一刹那的工夫,那农妇的包已经豁开口了,乔小瑞眼直直地看着那人飞快地从包里掏出一摞钱。
哇,神乎其技,村妇茫然无知。那动作熟练到片叶不沾的地步,简直让同行叹为观止了。
一眨眼的工夫,得手的余罪已经旁若无人地走开了,他撇眼看着一直盯着他的同行,似乎很不悦自己的行动被人发现似的,想了片刻,干脆朝两人直接走过来了。后面的同伙李二冬手插在怀里,也握着刀把,一副拼命老二的架势。两人去掉伪装,露出真面目来了。
二贼蒙了,不知道这是个啥情况,昨天就见识过这两横人的悍劲,这样的大庭广众场合,两人肯定干不过,下意识地把美工刀收起了,余罪却是已经走到两人近前,瞪眼恶言:“哪个窝子的?”
“老跛是我们大哥。”李云昌一咯噔,把老大卖了。实在不是故意,而是那人的眼睛里透着股凶性,让他不寒而栗。
“告诉你们老大,滚出这一片,不服气出来晾晾。”余罪道,先声夺人。
“你……你谁呀?”乔小瑞紧张了,这话太大了。
“三爷家的……论辈分你们跛哥也得喊我大爷……我不为难你们,不过要不知趣,别怪我不客气。”余罪道,语气缓了,拍拍乔小瑞和李云昌的肩膀。唉呀,两人遇到了同行中的前辈,报出来的名号又是传说中的贼王,这把两人说得蒙头蒙脑,机械地点了点头。
“太嫩了小伙子,江湖险恶,好自为之啊。”余罪笑眯眯地,回头走了。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却不料另一个同伙使坏了,一声大喝:“别跑,站住……是不是偷东西了?”
余罪一踮脚轻松地走了,两贼晕了,不知道又出什么意外。然而意外眨眼就来,那丢钱的村妇不经意摸到包时,一下子震天的哭号:“啊……哪个天杀的,把我钱偷走啦?”
村妇哭号着从队伍里跑出来了,李二冬一指傻站着的两贼道:“是他们,高个子的。”
说罢就跑,那农妇扑着就上来了,乔小瑞一听说的是自己,赶紧辩驳着:“不是我,我站这儿就没动。”
啪啪啪几个耳光,加上一堆乱抓乱挠,乔小瑞疲于应付了,冷不丁“刺啦”一声,那农妇把乔小瑞的衣服口袋撕破了。哦哟,发现赃物了,一块脏兮兮的手绢飘出来了。那农妇死死地拽着乔小瑞,哭号着向群众诉说着:“看哪,这是我包钱的包……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把我包割了……我的钱呢?我那可是给老公公看病的钱……你个天杀的,王八蛋……”
又是一阵连打带踹,不管是拳头还是大脚,每每招呼到乔小瑞身上,他都感觉到一阵窒息,此时他心里有怀疑这人根本不是农村妇女。哪有妇女打男人净拣要害招呼?打得他连口气都喘上不来。
乱了乱了,转眼间余罪两人都跑得没影了。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农妇和一个贼,李云昌反倒被挤到人外,他哆嗦地看着同伙被群众群殴,缩着脖子,沿着墙根,吱溜一声跑了。
“揍他,往死里打……”
“钱肯定在他同伙身上。”
“问他同伙是谁,这儿可是老丢钱。”
喷唾沫星的、戳手指的、伸脚踹的、瞅冷子扇一耳光的,转眼间义愤填膺的家属已经把乔小瑞折腾得不像样了,几分钟之后警车的声音响起,接着进来了数位民警铐住了乔小瑞,有人搀住了还在哭的“农妇”直往警车上送。院方生怕乱局继续,派出两队保安维持着秩序。
此时的乔小瑞,像被群众极度凌辱过,头发散乱,衣服破了几处,脸上被抓挠得几处伤迹,耷拉着脑袋,连申辩一句的力气也没啦……
“乔哥,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有人说话了,乔小瑞一惊,一抬头,然后哆嗦了一下,他认识,这是三分局刑警队的队长孙天鸣,上回抓了一个兄弟,结果没钉住人,反被咬一口,敢情……他心里一惊,抬起头来了,感觉这像被设计的,可想想,又不像,似乎是同行故意的。于是他撇着嘴道:“我什么也没干,你们抓错人了。”
“有意思么?上这辆车的人,说的都是这句话,也不来点新鲜的……小伍,给他照张相,省得回头说是我们刑讯逼供,这可不是我们打的啊,和我们无关。”孙天鸣笑着回过头了,另一位民警喀嚓照了几张相。乔小瑞有点不好意思地直遮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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