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文画才刚一说完,李春梅就变了脸色,她原本脸上的痛苦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愠怒,“我们家孩子可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名校出来的什么高材生,你可以说她不是多有出息的孩子,但是你胡乱摸黑她的人品啊!我们家孩子活着的时候清清白白,死了我也不允许有人给她泼这种脏水!”
文画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了,原本还是又痛苦又懊悔,甚至还带着几分隐忍,现在被李春梅这么一说,眼中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意。
“好吧,要是阿姨你这么说话,那我就真的没话说了。”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和雯丽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从头到尾我都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也对得起她!从头到尾欺骗的事情我没有对她做过,从头到尾阴谋诡计我也没对她耍过!我是真心实意的对待她,所以如果你们觉得我现在是故意去摸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那好,以后我就不再开口提任何关于雯丽的事了。”
说罢,他作势要走,夏青他们还没等做出反应,李春梅就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动作快到超乎其他几个人的想象。
“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了!”李春梅脸上的表情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一副文画再往前迈一步,她就要扒他的皮,拆他的骨似的,“你现在是在威胁谁?!你是雯丽的男朋友,就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好歹也她身边的人!现在雯丽出事了,你凭什么不在这里帮警察提供线索?你凭什么说走就走?”
“我凭什么不能?”面对李春梅的暴怒,文画反倒冷静下来了,他那张没有什么棱角的圆脸因为面无表情,也显得好像拉长了一些似的,“如果警察觉得我是嫌疑人,就让他们用合法的手续把我给关起来,如果不能,那警察都不能勉强我留下来,别人凭什么?
阿姨,你说我是她身边的人,我跟她只是谈恋爱了大半年的时间,我全勤投入是我傻,值得不值得,那是我的问题,这期间雯丽是一个什么状态,就算我不说,你好歹是她的母亲,自己女儿性格什么样子,难道你一点都不清楚么?
我觉得正常人肯定都能算得清楚,是二十多年比较久,还是八九个月比较久,咱们谁比较能在警察面前提供线索提供帮助,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做父母的要是都对自己孩子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我这个不称职的男朋友也没办法。”
李春梅被文画的这一番说辞呛得一口气差一点没有倒上来,浑身都在发着抖,原本还有些插不上话来的申强则赶忙起身,先把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妻子拉到一旁,按在椅子上,然后又迅速的过去拉住了文画。
“叔叔,你这又是干什么?!”文画也已经恼火了,“我以前爱着雯丽,所以她不管做什么,是对是错,我都能包容就包容,能迁就的尽量迁就,哪怕她犯了错误,只要她肯改,我都给她机会,但是这不代表我现在还需要因为自己的这些宽容和忍让,就被人这么横加指责,还道德绑架!”
“小伙子,你别着急,你也别激动,”申强明显要比李春梅冷静和理智一些,他并没有和自己的妻子一样,开口就向文画发难,而是开口向他恳求起来,“我们就雯丽这么一个女儿,你也是别人的儿子啊,你父母是不是对你也会比较护短一些?现在雯丽刚刚出了这种事,你阿姨也是太难过了,你多多理解吧……”
可能是申强的态度比较客气,文画满身无形的尖刺也好像收敛起来了一些,他放缓了语气,也没有再继续挣脱申强往外走:“叔叔,你要是这么沟通,那我就再多和你说两句。
雯丽出事,你们难过,我也难过,我理解你们,也请你们别为难我。我不知道雯丽在你们面前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儿,毕竟我是一个连在你们面前提都没有被她提起过一句的男朋友,但是同样的,雯丽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我清楚,你们不清楚。
我这个人不敢说自己有多高尚,可我一直遵循的一个原则就是可以不爱,但是不要伤害,更何况我对雯丽还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她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们现在应该还是高高兴兴的在一起,我也没有那么丧尽天良,女朋友刚刚出事,我就编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抹黑她的人品。
我们两个之间确实存在过有点问题,但是两个人的感情会出问题,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单方面造成的,所以我后来也反省过自己,我觉得可能是我还不够优秀,所以才会让雯丽轻易的就产生了动摇。
之后雯丽跟我,我们两个人深谈了一次,她没有告诉我那段时间摇摆不定是因为什么人,我也没有那个勇气问,毕竟对我来说,不清楚的事情比较容易过去,更重要的是她最终选择的是我。
这一段时期对我来说,也不算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所以既然阿姨觉得这样是在摸黑雯丽的人品,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说完之后,他看了看站在一旁没有插嘴的三名刑警,略微犹豫了一下,对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我觉得今天我呆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容易刺激到叔叔和阿姨的情绪,反倒给你们添乱,我的联系方式,刚刚带我过来的那位警官是有的,有什么需要我的,你们再联系我吧,我就先走了。”
申强还想要阻拦,被罗威给叫了回来。
“你让他走吧,回头我们再另外找时间和他谈,现在留下来有什么用?你觉得经过刚才你们之间那个对话,如果硬凑在一起,接下来还有的聊?”罗威别看平时经常嘴比脑子快了半拍,现在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这两夫妇如果继续和文画呆在一起,呆会儿保不齐矛盾要升级到什么程度,而且重点也会越拍越偏离原本的话题,到最后就是一团乱。
他们双方的争执重点,根本就分不出什么孰是孰非来,一方是刚刚失去了女儿,悲痛欲绝的父母亲,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任何一个人听到关于自己刚刚失去的至亲之人的负面评价,恐怕都会暴跳如雷,恨不得跟对方拼命。
可是从文画这个死者男朋友的角度来说,说出方才的那一番话来似乎也是同样的无可厚非,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的期间内,到底发生过什么,外人恐怕也很难说得清楚,失去女朋友虽然也难过,但是毕竟跟痛失女儿的那种创伤还是有着非常巨大的差距的,这种悲痛还不足以让他忽觉掉自己居然从来没有被女朋友在父母面前提起过的那种震惊和懊恨。
所以一方听不得任何关于申雯丽的负面评价,另一方则略带几分恼羞成怒的接着这样一个机会把原本就没有真正释怀的事情抖了出来。
在假设双方的陈述都符合基本事实的前提下,确实没办法评判他们的对错。
申强被罗威这么一说,也颓废下来,他缓缓走回到妻子身边,慢慢做下去,双手扶着自己的太阳穴位置,一旁的李春梅在颤抖渐渐平息之后,就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他还有理了……我女儿出了事,现在死无对证,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还不是随便他这个活着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一边哭一边低声咒骂着,“他说他为我女儿付出那么多,他说我女儿中间什么摇摆不定,谁看到了?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我可怜的女儿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由着人去抹黑她的名声!还嫌我女儿没有跟我们介绍过他!就那种小混混,我女儿没看上他,没想跟他认真到底就对了!谁知道他骨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作为突然因为刑事案件而失去亲人的人来说,在极度悲痛,并且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现实的情况下,选择把伤心和痛苦转化成其他情绪流露出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只不过夏青听她这么一说那种迁怒和责怪的话,就心头咯噔一下,赶忙扭头看了看纪渊。
纪渊站在她身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两腮的咬肌是鼓鼓的,脸色不大好看,额头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两只手在身侧也是握紧了拳头。
“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现在跟刚才那个小伙子再怎么计较,难道雯丽就能活回来了?万一那小伙子真的认识什么人,或者知道什么事,能帮到咱们女儿的这件事的呢?你这么乱发脾气乱骂人,把人家惹急了,人家不帮你了,那你可该怎么办啊?!”申强拉着李春梅的手臂,在一旁劝说着。
他说话的功夫,原本站在夏青身边的纪渊就已经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夏青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纪渊回避一下倒是最好不过的了,申雯丽的母亲李春梅现在的表现就和之前自己遇到过的、纪渊遇到过的情况大同小异,自己倒还算好,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对于这样迁怒和责怪的场面已经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看样子纪渊在这方面还没有真的看开一些。
文画走了之后,李春梅借着表达不满和被冒犯的情绪,哭哭啼啼的宣泄了一番之后,总算是情绪稳定下来,只可惜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也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们两夫妇关于自己女儿的情况完全说不出任何迹象来,不管夏青和罗威从什么角度入手,都是一问三不知,除了摇头、叹气外加掉眼泪,别的就没有任何他们能够提供出来的了。
既然如此,再多让他们在这里耗着也没有意义,夏青询问了一下两个人的打算,得知他们处理完这边的一些手续,还是要尽快赶回去的,便没有多留他们,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之后,请罗威帮忙把两个人又送回了车站。
送走了申强和李春梅夫妇,夏青过去找纪渊,纪渊站在办公室外面走廊尽头处的一扇窗前,姿态看起来还是有一点僵硬,脸色也不太好。
果然李春梅之前那一番有些歇斯底里的迁怒还是触及了纪渊内心的阴影。
“这个给你。”夏青走过去,把手里的纸杯递到纪渊面前,“凑合喝一点吧,办公室里除了速溶咖啡,什么别的也没有。”
纪渊接过咖啡,仰头一饮而尽,手劲儿一紧,纸杯在他手中被攥成了一团。
“其实我觉得,方才那个叫文画的人,他的态度倒是挺值得我们学习的。”夏青手里也端着自己的那一杯速溶咖啡,她没有打算像纪渊一样喝得那么豪放,而是小口的喝着,和纪渊一样看向窗外,“不该承受的指责就应该当即反驳回去,而不是因为别人的指责就去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以前也没有这种觉悟,时过境迁之后,静下来想一想,任何一个人的痛苦和难过,都不是他们可以用来伤害其他人的理由,不管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伤害无辜的旁人,都是不道德的,错的是他们。
可惜,我是后来才觉悟出来的,又没有时光穿梭机,不能回到那个时间节点上去,对着我那个同学的父母狠狠的骂回去,搞得现在一不小心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事情,都会觉得委屈得不得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很显然委屈归委屈,总体上还是释然了的,并没有被困在那种痛苦和怨恨当中。
纪渊沉默的听完夏青的话,扭头看了看她:“如果有时光穿梭机呢?你真的会想要穿梭回到那个节点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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