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波一直都忘不了她。
即使他和她既没有师徒之缘、更没有其他缘分;即使他和她……似乎从头到尾都只见过区区两面。
可是两千年多来,海尔波依旧忘不了她。
那柄她赠与的法杖早已丢失,那张她随手留下的纸条也早就化作了虚无。
“若是你哪天能够它来施放出一道魔法,就来找我,届时我或许便会勉为其难地收下你这个学徒。”
这是那个时候克恩信手写下的一段文字。
而为了完成这个约定,当时天赋其实并不出众的海尔波可是耗费了巨大的时间与精力。然而,当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时,对方却已经不认识他了。
没错,当两人相隔数十年再度会面时,克恩已经“不认识”海尔波了。
要知道,克恩是一名女巫,而且还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天才。如果她记性不好,那又如何能够达到那般成就?
如果一个巫师忘记了什么东西,那无疑便意味着,有关于那样东西的记忆已然在某些意外中被彻底被抹除了。
时至如今,海尔波依然还记得那个夜晚——那是他第二次与克恩面对面说上话。并且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
距离那场讨伐死亡女神的魔法战争结束,已经有整整五年了。
在这五年里,原本作为主要战场的埃及国度托勒密王朝中心地带,就一直保持着因猛烈而持久的战事而变得荒芜破败的模样。
纷纷扬扬的沙砾,在异常的风暴中被裹挟着,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土之上肆意横行。因诸多强大魔法而残留下来的力量,使得这里寸草不生、飞鸟绝迹。
由诸多巫师与魔法生物所组成的征讨联军,在四年前就尽数撤回了希腊地域,只有海尔波还留在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
他在默默地等待着……期待着那个在战争末期莫名其妙失踪了的女巫能够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履行当年未完的承诺。
所以,海尔波便在原本的王城、如今的废墟中,生生住了五年。
他每天除了做魔法研究以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附近这片区域或驻足眺望、或徘徊游走。
清晨,他四处奔走,寻觅克恩失踪前所留下的每一丝踪迹;傍晚,他又登上仅存的一段城墙,顶着黄沙与疾风怔怔地发呆。
或许两千年后的海尔波,其实已经不是很明白当年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么傻的事情了。可那个时候的海尔波却很清楚,他的理想,就在女巫克恩的身上。
好吧!
说起来,也可能是命运本身想要给执着等待的他一个答案。在经过五年的等待之后,某一个沙暴稍稍平息的夜晚,王城废墟中竟极为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异常的魔力波动,瞬间便引起了海尔波的注意。
在比平日更为清透明亮的月光下,他循着魔力波动的源头一路寻找,最终总算是在一处有着异样凹陷的断壁残垣间看到了一个诡异的黑色虚影。
那是一个很难用言语去说明的影子,仿佛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现象一般,令海尔波一时间不敢随意靠近。
可是,除了那克恩以外,还有谁会在这个地方制造出如此神秘而又未知的魔法现象来呢?
海尔波不作他想……虽然不敢接近,但也不愿后退。即便他能够明确地从那虚影中感受到极大的危险,他也仍旧不舍得离开。
于是,约莫几分钟后,他终于看到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片莫名的虚影当中一步跨了出来。
“嗒嗒。”
鞋底触及坚硬地面的声音,在今晚这因为没有太大的风暴而颇为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地清晰。而当那道风姿绰约、却又曾被无数人恐惧着的身影终于完全显露在月光之下后,那团虚影便无声地收缩着化为一点,消失在了海尔波的视野当中。
“……克恩……小姐。”
天知道当时的海尔波究竟是使出了多大的劲儿才将这话挤出自己的喉咙的,以至于那音调都变得有些奇怪,蕴含着众多复杂而又微妙的情绪。
而在听到海尔波的轻唤后,只是站在那片下陷的空地上侧对着他,在出现后兀自保持着静默的身影,逐渐转过了身来。
“克、克恩小姐?”
在那一瞬间,海尔波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原先对着他的那一侧身体还是一如五年前那般曼妙的身形,使她即便残忍、强大、疯狂、可怖,也依旧获得了“女神”之名。
但是那另一半身躯,却是一片漆黑,拥有着宛如最凶猛强壮的野兽才会拥有的肉体。那半张脸狰狞得可怕,血色的眼睛释放着淡淡的红芒,连明亮的月光都遮掩不住。
当然,最重要的或许还是她体能正在不断攀升的魔力波动了,压倒性的力量,使得海尔波几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就在下一刻,那不人不鬼的女巫克恩终于说话了。
“你……是谁?”
好似一男一女两个声音互相交叠在一起的特殊嗓音,顿时让海尔波头皮发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我是你的学生,克恩小姐……我终于等到你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兴许是对克恩多年的念念不忘,令得海尔波一下子抛开了心中的畏惧。就见他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当时他还细心保存着的那张数十年前的字条,一放手任其向克恩所站立的方向飘去。
然而,克恩却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接。海尔波看到,她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紧接着那张纸条上就燃起了一片黑色的火焰,直接将其吞噬殆尽。
“我不认识你。”克恩那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直直地刺进了海尔波的心房,“离我远点,要不然,你的下场也会和那张无趣的纸片一样。”
刚说完,克恩便再也没去看海尔波,转身便往废墟外的荒芜沙丘方向走去。海尔波原本想追,可是他那两条腿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一直到片刻之后,克恩便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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