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阿桔早早就醒了,窗外天蒙蒙亮,跟以前好像没什么不同,可她就是觉得心里敞亮。
灿灿还睡着,阿桔亲亲女儿,自己先下地洗漱,里里外外忙的差不多了,里面才传来些动静。走进去,就见蒋嬷嬷正抱着灿灿把嘘嘘,小丫头还在揉眼睛,瞧见她,咧嘴就笑了。
好像再明媚的阳光,都不如女儿天真的笑容更让她舒服。
屋子里暖和,阿桔给女儿穿上棉衣棉裤,坐在炕头喂她。婆母母亲都说现在应该试着给灿灿断奶了,阿桔有点舍不得,女儿抱着她吃.奶的时候特别乖巧,每次她想赵沉想的难受了,被女儿抱一抱就好了。好在现在灿灿只有早起睡觉前会吃.奶,白日里都是吃饭的,过阵子断奶应该也不难。
吃完早饭没过多久,郭宝珠林竹就跑过来了。
阿桔替女儿系上狐毛斗篷,再戴上新给她做的脑顶那里嵌了红玛瑙的小帽子,亲亲她道:“娘带灿灿去见爹爹,灿灿高不高兴?”
灿灿过完周岁后越发淘了,只要能出去就高兴,阿桔才给她穿好衣服,小丫头就指着门口喊了起来,“出去,出去……”这一个月她小嘴儿越来越巧,已经会说些简单的两字词了。
于是阿桔抱着女儿,领着两个大姑娘去馨兰苑跟婆母辞别。
宁氏再三叮嘱她们:“就在雅间里看,千万别去街上,下面人山人海的,别让人撞了。”儿媳妇她很放心,主要还是不放心郭宝珠,林竹虽然也活泼,还是很听长姐的话的,只有郭宝珠又淘又野。
郭宝珠跟姨母耍嘴皮子:“姨母既然不放心,跟我们一起去好了,姨兄出去这么久,难道姨母一点都不想?”
宁氏当然想儿子,可她是长辈,没有小辈们那般坐不住,稀罕玩孙女便催道:“去吧去吧,早点去,免得一会儿街上人多马车不好走。”
阿桔接过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娘我们看完就回来,不会太晚的。”
宁氏颔首:“是得早点回来,皇上多半会下旨行赏,你得接旨的。”这次儿子立的可是大功。
阿桔笑着点头,如果不是要见到赵沉了,这会儿她估计也挺紧张的,丈夫立功,她也好奇皇上会给他什么封赏。
两刻钟后,几人已经坐在二楼雅间喝茶了。
外面街上渐渐排起了队伍,郭宝珠林竹早早站在窗子前往外张望,阿桔强装镇定抱着女儿坐在椅子上,可灿灿见姨母姑母在窗边说笑,她也想过去,在娘亲怀里扭啊扭的不肯乖乖坐着。阿桔没办法,只好抱她过去。
灿灿站在窗台上,双手正好抓着前面的雕花木窗。第一次站在高处看东西,小丫头兴奋极了,脑袋左转转右转转,四处张望。阿桔抱着女儿的小身子,眼睛却只看向街东,盼着赵沉快点出现。几乎整整九个月,不知道他是黑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受伤。
旁边郭宝珠也呆呆地望着那边,只有林竹没什么牵挂,更多时候都是在哄外甥女。
等了两刻钟的功夫,两骑快马突然冲了过来,所过之处百姓不约而同都止了音,翘首张望。灿灿还在寻找刚刚跑过去的大马,阿桔却不自觉抱紧女儿,握着她的手小声道:“灿灿看这边,爹爹要来了。”
话音刚落,东边就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随即是更加雄厚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几乎赵沉才一出现,阿桔就看见了他。
他一身盔甲骑马走在主将左侧,脸被盔帽遮挡了些,看不清瘦了多少,不过人明显黑了,一双凤眼似乎在寻找什么,视线从两侧铺子的二楼窗口扫过。阿桔看着他从对面的窗子收回视线,转过来看向她隔壁的铺子,再慢慢前移,最终跟她的对上。
眼泪涌了出来,阿桔没看清赵沉凤眼里的情绪,她抱紧女儿,指着赵沉教她:“灿灿看见没,那个人就是爹爹,灿灿快喊声爹爹!”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会说话了,她们母女都好好的,她想让赵沉看见。
街上人太多,灿灿分不清娘亲说得是哪个人,茫然地喊了声爹爹,声音轻得连阿桔都听不清楚,而此时马队已经从几人所在的铺子前经过,阿桔飞快擦掉眼泪,只能看见赵沉挺直的背影。
有些遗憾,又无比地满足。
他那么聪明,料到她们母女一定会来看他,一定会选在二楼,所以他一定瞧见女儿了。
阿桔却不知道,赵沉此时隐忍得有多辛苦。
每晚睡觉前都会想无数遍的妻女近在几丈之遥,他却还要进宫面圣,不能随心所欲跳下马去找她们抱她们亲她们,不能跟她们一起回家……
“世兄,刚刚你没看见嫂子吗?”距离远了,看不清心上人的脸蛋了,季昭恋恋不舍地回头,见前面的人身姿端正好像一直都没有回头看过,不敢相信地问。
“看见了。”赵沉淡淡地道。他对妻子的想念只会比季昭对姨妹的多,但他比季昭能忍,他要忍到回家后一下子看个够。
冷风迎面吹来,赵沉长长地舒了口气。
九个月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赵沉一行人押着东越王进宫时,阿桔几人也各自回了府。
阿桔直接去了馨兰苑,兴奋地跟婆母描述丈夫:“相公黑了些,看着也瘦了点,精神头挺好的,娘放心吧。”
宁氏的心在得知儿子打完胜仗平安归来时就放下了,听完儿媳妇的话,她笑着晃晃孙女小手,低头问她:“灿灿看见爹爹了没?”
灿灿仰头,小手比划着道:“大马!”
敢情出门一趟小丫头就记住大马了……
宁氏抱起可爱的孙女狠狠亲了一口。
日上三竿,宫里果然下了旨意。阿桔在婆母的指点下尽量从容地前往前院,半路与太夫人碰头。此时谁也无心计较平时的不快,太夫人一身诰命朝服领先,阿桔跟在身后,乳母抱着灿灿紧跟着她。
传旨公公刚喝完茶,见侯府一行人来了,起身,托起明黄色的圣旨,阿桔等人立即跪下。
传旨公公不急不缓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金吾前卫指挥使赵沉率军南征……”
中间都是一些夸奖赵沉功劳的冠冕之词,到了最后才表明了赏赐。
太夫人震惊地都忘了说话。
阿桔脑海里同样一片空荡荡,还是传旨公公喊了声侯夫人,她才赶紧起身,按照婆母教导的那般接过圣旨,绿云紧跟着把一个装有二百两银票的封红递了过去。传旨公公笑眯眯接了,道贺之后回宫复命。
目送他们走了,阿桔慢慢回过神,只觉得手中圣旨发烫。
赵沉一直说想快点让她当上世子夫人,这次他立下赫赫战功,阿桔也只是觉得皇上会把本就该由赵沉继承的延平侯府世子之位给他,谁曾料到,皇上竟然另给赵沉封了武英侯的爵位?而她妻凭夫贵,直接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
一家里可以有两个侯爷?
回到望竹轩,阿桔不解地问婆母。
宁氏看过圣旨,见儿媳妇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困惑爵位的问题,笑道:“少,但也不是没有,不过多是嫡长子继承祖辈的爵位,次子立功后另行封爵。承远情况特殊,若是小功,皇上给他个世子之位就够了,这样的大功,世子之位未免太低,与其担上不敬先帝的名声还要另行添赏,不如直接给承远个爵位,一举两得。”
原来是这样,阿桔明白了,却开始发起愁来,“圣旨上说另赐武英侯府,娘……”有个彻底属于她们一家三口的侯府挺好的,只是,阿桔舍不得婆母。宁氏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对灿灿更好,她已经习惯跟婆母一起生活了。
宁氏笑她傻,命蒋嬷嬷把圣旨收好,抱起灿灿道:“我可舍不得灿灿,灿灿去哪我就去哪,灿灿要搬到新家去了,愿意让祖母一起过去吗?”她现在是儿子名义上的义母,可不是赵允廷的妻子,当然儿子去哪她去哪儿。
灿灿不懂祖母在说什么,见祖母笑,她也抱着祖母笑了起来。
阿桔愣住了,婆母跟他们走,她求之不得,只是,公爹那边……
她忽然有些头疼,莫名地担心丈夫跟公爹会因这个意外的爵位封赏闹不快。
赵允廷并没有跟儿子闹不快。
将近一年不见,庆功宴后,赵允廷硬是把准备骑马回府的儿子拉上马车,关切地问他身上可曾受伤。
都上车了,赵沉只好压下心中迫切,一句一句应付父亲。
他不提搬家的事,赵允廷也不大好意思开口,直到马车拐进自家侯府所在的巷子,赵允廷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皇上封你的府邸,得修缮之后才能住人吧?”
赵沉嘴角翘了起来:“皇上命工部年后修缮,半年之内应该能够竣工,届时父亲想灿灿了,随时过来看看,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自己的家,妻子当家做主,母亲也不必藏着掖着,早知皇上会给他这么大的惊喜,他连东越老巢都打了。
半年……
赵允廷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马上就搬过去。
马车停下,赵沉再也不愿跟父亲浪费时间,大步朝望竹轩赶去。
赵允廷脚步一点都不比他慢,直奔馨兰苑,可惜扑了空,宁氏早早就去望竹轩等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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