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升托起老爷子,随后故意说道:“感谢可不是嘴上说说的,起码要有些实际行动吧?”
老爷子先是一愣,很快明白这是年轻人故意言之,只为了让一家人觉得不再亏欠。
两位老人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今日的早饭。宁升则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遥望远处披着青衣的大山,出神许久都未曾收回目光。
“为何这一家人不曾有青壮?而且一路走来,似乎都不曾见过年轻人啊?”
牧晴的声音将宁升的思绪拉回。
先前并未关注这个问题的宁升陷入思考,回想一路走来见到的人,全是上了年纪的老者,按理田间劳作这种事应当交给家中青壮做,为何整座村子都是老人在劳作,而不见半个青壮的身影?
于是在二位老人端来清粥的时候,宁升开口询问。谈及这件事,二位老人皆面色神伤,将村中无青壮的缘由说与四位外乡人听。
东王朝坐拥东方这一片富庶之地,人人安居乐业,以至于百姓参军的意愿并不高。四位皇帝为了所谓的永生燃起战火,东王朝作为军备数量最少的王朝自然要大肆征兵,这便造成如今村中无壮丁的场面。不仅是太监村如此,附近的村庄皆是这般惨淡模样。
村中只剩老人,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不愿意在争斗,或许这也是陈渡县能够大同的原因之一?
不过很快老太脸上又露出骄傲神色,“我家儿子前不久传来家书,说是在军中立了战功,如今升了官职,成了一名校尉。”
在老太口中,自己的儿子神勇无比,虽然还达不到眼前几位游侠的高度,却是村中最有前途的后生。正因如此,老太在村中极有威望,不少人家都想让其帮着教育教育自家孙子,想着有朝一日孙子长大了也能像老太家儿子一般冲锋陷阵,官至校尉甚至其上的中郎将。
谈起自家儿子,老太每每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一夜未睡的疲态。直到一锅清粥见了底,老爷子才忽然想起老太一晚未睡,于是连忙道:“老婆子你一夜没睡觉了,赶快上床休息去,这锅碗瓢盆我来收拾就行。”
老太也不扭捏,闻言点点头走进屋中休息,整个院子便只剩下宁升等人与老爷子。
老爷子笑道:“在我小的时候,经常缠着我爹要他给我做一把木剑。我爹可是村中有名的木匠,方圆十里都闻名着呢,做一把木剑对于他来说肯定不难。但每次我得到的答复都只有两个字‘不会’。”
话音刚落,老爷子抽了口旱烟,继而又道:“年少时我也有个游侠梦,想要用手中剑斩尽世间不平事,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心中的这个想法也被岁月冲淡得寡淡无味。但今日见到你们,曾经年少时的那份冲动又有重新燃起的迹象,所以我……想看看游侠御剑飞行的风采。”
宁升欣然答应,却见老爷子犹豫起来,小心询问道:“你们帮了我家这么大忙,如今我又提请求,倒是有些不知足了。”
“于我等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宁升手指在储物戒指上一点,一柄飞剑凭空出现,于半空悬停,绽放出丝丝缕缕剑气,使得整座院子很是清凉,老爷子额角的鬓发也被吹起。眼神坚定的老爷子仿佛瞬间年轻数十岁,看着飞剑的眼神充满了火热。
宁升轻托老爷子,旋即二人便腾空而起。那柄飞剑有所感应,骤然变大来到二人脚底。原本只有一尺长的飞剑如今似能遮云蔽日,遮住阳光洒落院子,以至于屋内的老太以为自己睡过头,倒头便一天过去了?直到走出门外,见老爷子竟然与那位年轻人正御剑飞行,不由担心道:“老头子你都一大把年纪了,经得起这么折腾嘛?”
老爷子并未回应,只沉浸在御剑飞行锋震撼之中。而老太也只是提醒了这么一句,便闭口不语,静静地仰着头看着这位陪伴自己一生的男人,眼中竟流露着仰慕。
牧晴顿感好奇,于是凑近问道:“为何您只提醒一句,甚至后面不在担心,反而有支持的意思呢?”
老太笑道:“有这位年轻公子在,出不了大问题的。”
“这倒确实!”牧晴点头道。
老太补充道:“想要御剑飞行是老头子他从小就想做的事,只是碍于天赋和修行资源,始终无法达成。而今有这个一个圆梦的机会,我当然不希望他带有遗憾。”
牧晴身为妖族,对于情感这种东西的感触很浅,她能够看出这位老夫妇相互之间很恩爱,但这份爱又与自己所理解的那份爱不一样。这对老夫妇之间的爱很纯粹,甚至到了最后互相便是对方最亲的人,已经到了无法分割的地步。
这种感觉就好似你与父母许久并未联系,而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不联系而生疏淡漠。牧晴回想自己的恋爱经历,忽然觉得十分惭愧。
老太眼神毒辣,看出牧晴脸上的异色,笑道:“爱情可不只有甜,还有酸苦辣咸。如果能挺过去,那便真的就是一辈子的事。”
牧晴好奇问道:“能否与我说说您二老的爱情?也算传授我点恋爱的经验。”
老太惭愧一笑道:“我们就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对老夫妇,哪里有什么经验传授给你啊?!或许如今的世道变了,我们那个年代的承诺真的就是承诺,说等你十年便真的等你十年、说功成娶你就真的功成娶你。而不像现在,什么山盟海誓都是一纸空谈,全然没有半点可信之处。”
老太的这一番话彻底说进牧晴心里,以至于这位大妖此时意有所动,有些神伤。
老太安慰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活了大半辈子啥子大道理都没有真正的读懂,却唯独懂了一件事。”
“什么事?”
老太说道:“人应当活在当下。明天太遥远,而昨天已成过去,唯有现在的时光才是属于你自己的。做人过好当下便好,有时候想的太多反而心累。”
牧晴有些茅塞顿开,感觉心结有些打开。冷静下来的她着实佩服老太,一位从未读过书的农家妇人却能懂得这些连自己都不明白的道理。
彼时,宁升已经带着老爷子回到地面。
老爷子脸上露出胆怯之色,但更多的还是兴奋之色,他迫不及待与自己的老伴分享自己与宁升御剑腾空时的所见所感,说话间眉飞色舞,好似自己已经成了年少时梦想中的剑仙。而老太则至始至终一脸宠溺地笑看着身边这位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老头,片刻之后道:“宁公子助你完成了年少之梦,还不快感谢人家?”
老爷子如梦初醒,连忙谢道:“多亏了你,否则这辈子我也无法一睹剑仙眼中的世界。今日见过了这恢宏大气之景,便是死也无憾了!”
“呸呸呸!”老太闻言立刻剐了老爷子一眼,“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老爷子只憨笑,却并不还嘴。
这对老夫妇的行为举止可不像一般的农家,宁升早有察觉,只是先前不便多问。而今熟悉过后再问,倒也不显唐突,“先前在陈渡桥,我就觉得老太您的行为举止不像一般的农家。即使身着布衣,也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小子我忍不住好奇心,便想着问一问。”
老太道:“我们并不是这里的原住民,算是逃难至此吧……”
话说到一半,老太看向老爷子,观其眉头紧皱,显然在心中还未将那件事放下,于是她便闭口不再谈当年那件事。
宁升知道其中必然有难言之隐,于是便作罢。此时老爷子却开口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也该释怀了。”
老爷子叹气一声,酝酿情绪,便将当年那件事说了出来。
老爷子的父亲是一位木匠,却也是一位剑仙,当之无愧的正统修士。只是得罪了朝廷,以至于整座宗门都被牵连,他的师父也是宗门的宗主以死将其送出朝廷大军的围杀,而这个时候老爷子才七岁。
七岁的老爷子跟随父亲来到这座陈渡县,隐姓埋名成了一家普通的农户,而老太便是在这个时候遇见的老爷子。
逃出生天的老爷子父亲并未因为生还而喜悦,反而终日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每日酗酒烂醉,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却要为村里人制作木具,缺少对老爷子的关爱,以至于老爷子年幼时想要问其要一柄木剑都不曾成功。
老太补充道:“其实不普通的是他,而我能有公子你口中的大家风范,应当都是平日里耳濡目染的结果。”
宁升问道:“不知您父亲所在的宗门叫什么?”
老爷子一时间脸上露出茫然神色,回想许久也只是黯然摇头,“父亲从未与我讲过,不过应当不是大门派,否则朝廷也不会动辄轻易将其灭门。”
宁升又问道:“朝廷不仅将您父亲的宗门灭门,如今更强行将您儿子征入军中,脑袋悬在马鞍上,您怨恨朝廷嘛?”
老爷子脸上终于露出沧桑之色,“恨又能如何?便是我父亲这般修士都无力反抗朝廷,更何况我这么一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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